古鲸鲸深夜才回到林家别墅，只有彭御傻傻坐在花园里等她，两人隔着铁门遥遥相望，古鲸鲸努力扬起微笑，彭御像得到了骨头奖励的小狗，飞快跑了过来。
“你最喜欢什么啊，彭御？”古鲸鲸和他坐在喷泉边荡秋千。
“我最喜欢你。”彭御一字一顿认真回答道。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有没有特别想做的事特别想要实现的愿望之类的，没准我可以帮助你。”古鲸鲸红着脸，解释道。
“我最想和你结婚。”彭御的双眼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稚气的表情带着执着的天真。
古鲸鲸哭笑不得，捧着彭御的脸认真解释道：“我不能和你结婚，除非林晶愿意。我是她，也不是她。”
彭御低着头，小声道：“我知道。”
他其实什么都知道，即使他只有一颗孩童的大脑，但孩童也是知道一切的，甚至比双眼浑浊的大人更明白这个世界的真相。
“我会离开这里，林晶会回来。但在这之前，我愿意做你的朋友。”古鲸鲸不想隐瞒一个纯洁的人，更不想欺骗他。
人类世界太多尔虞我诈，古鲸鲸不想变得和他们一样。
彭御似懂非懂，紧紧握着古鲸鲸的手：“你要……你要去哪里？”
“一颗遥远的星星上。”古古鲸鲸望着夜空，微笑道。
林佳仪抽着烟，从阳台上居高临下冷冷俯视着这一切。
苏仪合上经书，躺在床上，手轻轻抚摸过另一个枕头，突然就蜷缩成一团呜咽了起来。
林家别墅的夜晚，从未真正平静过，唯一把快乐和痛苦都表现出来的，只有脑子有问题的彭御。
林佳仪甚至很羡慕这个傻堂哥，没心没肺，大声笑，痛快哭，认真吃饭，认真睡觉，为了小礼物而雀跃，为了心爱之人的笑容而快乐。他活得如此简单纯粹，简直不像一个苦恼的人类。
在古鲸鲸的安抚下，彭御终于睡着了，灰兔子躺在他怀里，他的手紧握着古鲸鲸的小手，嘴角带着孩子气的笑。
古鲸鲸小心翼翼抽出手，轻轻抚摸着他凌乱的短发，也许，她离开时可以找到医治彭御的方法。
古鲸鲸想到了山鬼余生，作为在人世间行走的活人参，山鬼还有一手好医术。
古鲸鲸一夜未眠，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坐在餐桌边昏昏欲睡。
苏仪知道两人昨晚在一个房间睡共眠，欣喜地夹了一个小点心放在古鲸鲸碗里，再度提起了他们的婚事。
彭御认真地剥着鸡蛋壳：“姑姑，我不结婚了。”
“为什么？”苏仪震惊。
彭御一脸忧伤：“因为……晶晶要回到属于她的那颗星星。”
“你说什么？”苏仪的声音都扬了起来。
“妈，你和彭御较真干吗？”林佳仪大声笑了起来。
“除非晶晶愿意留下来……不结婚也没关系。”彭御小口小口斯文地吃着鸡蛋，“姑姑，不用担心没有人陪我玩。我有灰兔子，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我不傻。”
苏仪红着眼圈，点了点头：“好，乖孩子。”
彭御牵着古鲸鲸的手，笑得格外灿烂：“我和晶晶是永远的好朋友。”
苏仪怔住，林佳仪再度失控地大笑起来。
古鲸鲸把一切尽收眼底，在林佳仪的笑声中，她站起来离开了餐桌。
走出大门时，她回过头，逆着光看着餐桌上的三个人，六双眼睛同样带着复杂的情绪注视着她。
古鲸鲸接到了钩吻电话，魏启明约她下午七点在办公室见面。
永川城的黄昏美得不可思议，古鲸鲸踩着夕阳面色凝重地走进了魏启明的办公室，作为一个完美主义者，他工作的地方高档又低调，每一块木地板花纹都完美无缺。
“关门。”魏启明从旋转椅后缓缓现身，英俊的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
古鲸鲸犹豫了一下，缓缓把门掩上了。
“坐。”
古鲸鲸坐在了沙发上，那触感，就像坐在羽毛组成的云朵上一样柔软舒适。
“之前的流程该走的也走完了，形式上的东西差不多得了。”魏启明喝了一口咖啡，声音充满了诱惑，“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这个男人是让女人完全无法抗拒的毒药，完美，诱人，能让人甘之如饴地吞下。
“喜欢地球吗？”魏启明突然问道。
“喜欢。”古鲸鲸一本正经回答道。
“想要留下来吗？”魏启明目光炯炯。
“什么意思？”古鲸鲸警惕道。
“永远留在地球，不再受到控制，不用去荒芜的月球，不会被流放到木星中转站……你在这里拥有绝对的自由，不老的灵魂，随意更换的肉身，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魏启明每一句话都充满了诱惑。
“不受控制？”古鲸鲸不解反问，“这里分明就是——”
“总部接收到一切讯息都是我们这里反馈回去的……一切。”魏启明打断古鲸鲸的话，重重强调了最后两个字。
古鲸鲸明白了他的意思，D星收到的所谓人类数据，都是通过婚介所传达出的，真真假假，D星总部根本无从得知。监控到的一切讯息，也是通过这里输送，要想作假，实在太容易了。
“我们不受控制。”魏启明的笑，带着几分阴森，他一步步靠近古鲸鲸，身后的影子伸出了十余只巨大的触手，D星人的战斗力以触手区分，触手越多，战斗力越强悍。
“原来如此。”古鲸鲸点了点头，并没有惧怕之意。
“不然总部派你这个月老来做什么？自然是来监视我们，顺便写个报告回去。”魏启明深谙权术之道，似乎什么都瞒不过他，“月老，也称观察者，你那些所谓的任务不过是个幌子罢了。鲛人、山鬼、蛇……他们原本就是我们创造的，只不过因为机缘巧合比人类多了一些寿命和能力，真值得你来来回回几千年的跑？！”
“当然，他们是濒危生物，为了地球旅游业的发展，我们必须重视他们的繁衍。”古鲸鲸平静地看着魏启明，“地球上每天都有物种在消失，恐龙曾经称霸这个星球，不一样变成了博物馆的化石。”
“地球旅游业？一百年前旅行飞船出了事，现在还没处理好，谁还会来这儿玩？星际旅行的发展本就不合理，贸贸然地探索别的星球，很容易引发战争，这本来就是愚蠢的行为。”魏启明深吸了一口气，影子中恐吓古鲸鲸的触手已经缩了回去，他面具般的微笑重新回到了脸上，“地球的文明是我们创造的，但人类的发展却超乎了想象，失去了控制，你说可笑不可笑？”
“所有的文明抵达巅峰，都会走向陨落。曾经的D星如此，如今的地球也是如此，宇宙中所有的星球都有寿命，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永恒的。魏先生。”古鲸鲸浅笑。
“留下来，与我们在一起。”魏启明俯下身，深情地看着古鲸鲸，“与我在一起。我喜欢你，你身上的气息很吸引人。”
“你看我的眼神，不是喜欢，是想要吃掉我。你眼里没有爱情，只有食欲。”古鲸鲸冷笑，“我是月老，看惯了人世间男女的情爱，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对于我们来说，爱和吃都是一个意思。情感上饿了会想要爱情，身体饿了会想要吃东西。人类的躯壳，实在有太多缺陷了。”魏启明指尖轻轻拨开古鲸鲸垂下的刘海，与那双雪亮的眸子对视着。
“有遗憾才真实，完美其实才是缺陷。”古鲸鲸躲开他的手，目光凌冽。
“你把人类看得如此透彻，这就是你与我们不同的地方，你比人类更了解人类，但我们绝大部分却无法与他们心灵相通。我们与人类共存的实验从未结束，快了，快要成功了。”魏启明的眼神中竟然闪烁着几分哀愁，“我们被抛弃在这里几千年了，母星已经不再需要我们，所以必须想方设法在地球上存活下去。如今，这里才是我们的家。比起D星，四十六亿岁的地球，其实还很年轻。总有一天，我们不用隐藏在人群中散落各地，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存在。神，是不需要隐姓埋名的。”
“我们不在地球的进化链中，本体根本不适合在这里生存，寄身不是长久之计。”古鲸鲸并不赞同魏启明的想法。
“这里拥有的一切都是我们赐予的，我们有权利收回这一切！”魏启明怒吼了一声，又自觉失态地笑笑，再度恢复了绅士的模样。
“如果真如你所说，为何桃花源会一直存在？共存，其实根本不可能！人类与D星人无法生下健全的孩子！一直躲藏的是我们，又何来赐予一说，我们哪里来权利收回一切？监控地球又如何？数据完美能怎样？我们不可能派来舰队武力占领地球，这里的细菌和病毒会直接要了战士的命！”古鲸鲸叹气道，“魏先生，大自然是公平的，即使我们创造了这里最初的文明，但我们除了偶尔隐秘地享受历史带来的快乐，做不了多余的事。”
“所以我们才需要创造更加完美的生命！你，和我！”魏启明带着志在必得的神情，勾住了古鲸鲸的下巴。
“恕不奉陪。”古鲸鲸扼住他的手腕，坚决地推开他，走了出去。
“为何不是我？”钩吻走了进来，低声问道。
“因为她比你更接近人类。”魏启明看着窗外闪烁的霓虹，冷冷道。
古鲸鲸坐在街边的长椅上，抬头看着天空那颗最亮的星星，心情沉重得像压了一块巨石在胸口，每喘一口气，都像跑了一万米一样难受。
她闭上双眼，试着调整呼吸，让身体的不适舒缓些。
陆云玺从黑暗中走过来，坐在她身边，看着她苍白的脸颊，心突然就疼了起来。
他熟练地把双唇送至她唇间，闭上了双眼，呼吸间，源源不断的氧气送入了古鲸鲸的身体中。
他轻轻握着她冰凉的小手，紧张地等待着最后命运的揭示。
古鲸鲸，在生命最后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