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鲸鲸一路小跑着回到院子,张姐的汤香熬得隔了二里地都能闻到,董父一脸着急,见她回来了,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古鲸鲸捧着几颗顺路摘回来的野桃子,算是交了差,坐下来就是一阵狼吞虎咽,吃饱喝足后,累得惨白的脸这才渐渐恢复了血色。
不一会儿,陆云玺换了一件长体恤和牛仔裤背着双肩包走了进来,他的戏份已经拍完了,下午剧组就离开骆驼峰,陆云玺请了假,先来这里和他们会合。
古鲸鲸咧嘴笑着打了招呼,陆云玺冷冷擦肩而过,看都没看她一眼就坐在太师椅上喝起了保温杯中的枸杞茶去湿气。
董父凑过去嘘寒问暖了一阵,陆云玺也三言两语就打发了他。
董父又交了几百块钱给老方,说再住一晚,明天走。
老方把钱顺手就递给了瞎眼的老婆,点头同意了,收拾了碗筷后便和张姐去山上找蘑菇和野菜,顺便打一点野味回来吃。
董父眼珠子转了转,顺口就说拿那钱是鲸鲸给的房租,她公司宿舍没法住了,湖心小筑五行缺女,想他也不反对,就自己答应下来了。
陆云玺斜睨了董父一眼,又看看在院子里和小王嘻嘻哈哈表演徒手劈柴的古鲸鲸,冷哼道:“你钱都收了,能让我说什么?我反对有用吗?”
董父搓搓手,认真道:“那个……基本没用。”
陆云玺回到客房,拿出包里的枕头床单仔细铺好后这才和衣躺了下去:“午饭不用叫我。”
也真是邪门,只要有古鲸鲸在,他就能睡好觉,陆云玺叹气闭上了双眼。就当是请一颗行走的安眠药在家好了,好歹能保证睡眠质量。
古鲸鲸见陆云玺离开了堂屋,这才松了一口气,蹦跶着来到董父身边,小心翼翼道:“说了没?”
董父一脸绝望:“说了。”
古鲸鲸见他表情不对,捂着脑袋哀嚎:“他要赶我走?还是我钱没交够?”
董父哈哈一笑:“逗你的,小龙嘴硬心软,知道你没去处让你一直住咱们家都行,还让我们好好照顾你,特意吩咐要张姐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真的吗?”古鲸鲸雀跃不已。
“真的。”董父仰着头,一脸慈爱地拍拍她的小手,毕竟他只够得着她的手。
耳尖的陆云玺在床上翻了个大白眼,哼,是真的才有鬼了。
中午,张姐烧了一只山椒莴笋甜桃野兔,做了一锅菌汤,炒了两碟野菜,众人吃了个精光。
老方眼瞎的老婆也难得露出了笑脸,老方在一旁吧嗒吧嗒抽着烟,像是满腹心事。
陆云玺一直睡到天黑才起床,习惯性摸了一颗糖塞进嘴里,补足了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连看古鲸鲸都顺眼了许多。
刚吃完饭,荆棘不请自来,院子里的气氛顿时紧张了。古鲸鲸董父两人就算不认识她,也被那惊人的美貌和气势所震撼。
小王嬉皮笑脸打招呼,荆棘理都未理他,陆云玺点了点头算是礼数周到了,老方老婆倚在老方怀里,紧张地拽着老方的手,即使她什么也看不见,但荆棘一身寒气也足够让人战栗。
陆云玺打着哈欠,冲着大家使了个眼色,董父张姐和小王立刻识趣地走出了堂屋,假装在院子里看月亮。
陆云玺见古鲸鲸还沉迷在荆棘的美色中,立刻大步走进来拉着她的手就往外拖。
荆棘手臂一扬,大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老方紧张地把老婆护在身后,荆棘冷笑一声,高昂着头,望着那张山神画像,傲娇道:“那么紧张干吗呢?真怕我吃了她?”
老方不说话,把女人推进了偏房,砰一声把门关得死死的。
荆棘藏在背后的手,捏紧了拳头,声音却听不出一丝波澜:“老方,我已经烦死你了,从没见过这么讨厌的守山人,坏了规矩不说,还偷偷娶了个老婆。”
老方沉默地看着她。
“你带着你老婆下山吧,长寿村会重新选一个守山人,他们不会追究你们任何责任。”荆棘的声音很轻,很低,“你自由了,老方。”
老方紧皱的双眉,缓缓松开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荆棘,她近在咫尺,却像远在天边,几十年了,他其实从未真正看清楚过她。
山神,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
他不过是卑微的守山人,山神的奴仆罢了。
荆棘说完,直接走了,独留老方一人在堂屋中昏暗的烛光中发愣。
一直在偷听的老方老婆,含着眼泪冲进老方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老方神情恍惚地看着画像前缭绕的香烟,难以置信地看着荆棘远去的背影。
不,这不是真的。
他自由了。
这一夜,老方辗转难眠,他老婆在隔壁屋哼着小曲儿收拾行李,窗外的月光柔柔地照进屋子,真像一场梦。
第二天一早,陆云玺一行人顺路把老方和他老婆捎下了山,老方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眼神也愣愣的,整个人失魂落魄地随着山路摇晃着。
陆云玺闭眼养神,古鲸鲸歪着脑袋打瞌睡,最后整个人被挤得缩进了陆云玺怀里。
陆云玺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手臂一张,直接把她搂了过来,古鲸鲸趴在他胸前,睡得像一头香甜的猪。
董父揉了揉酸痛的屁股,他挤得也很辛苦,见两人睡在一起颇有些相依为命的感觉,不由得欣慰地笑了。
这一日,仿佛过得特别慢,荆棘在石窟中昏睡了一天,天刚黑,她就疾步来到了老方的院子,房门紧闭,空无一人,只有薄薄的月光照着这片青山。
山依旧是几十年的山,屋子依旧是几十年的屋子,她还是她,他却已经走了。
她坐在石阶上,神色寂寥。
突然,一个黑影气喘吁吁地由远及近,荆棘猛地站了起来冲了出去,两人照面的瞬间,都愣住了。
老方把包丢在地上,深吸了一口气,轻描淡写道:“我把她送回家了,给了一些钱。”
荆棘看着他一身布衣,原本高大的身躯似乎也随着年龄而萎缩了许多,灰白的头发在夜风中偶尔起伏,吹出了老方的沧桑。
“把所有的钱都给她了,我们俩也没有夫妻之实,散了也就散了。”
荆棘看着月光,笑了。
“我时间还没到,做完再走也不迟,不能坏了规矩。”老方的呼吸始终没有平静下来,躲闪着荆棘的眼睛,像是有些羞涩。
荆棘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她看着老方躲闪的眼睛,突然觉得他真的老了。
二十年前那个惊蛰夜莽撞的少年,竟真的陪伴了她这么多年。
两人看着彼此,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走了。”荆棘从他灰白的头发间拿下一片树叶露出了迷人的笑容,想是走得太匆忙,自林间擦过时带来的。
老方站在门口送她,也笑了,只是那双混浊的眼睛像是蒙了一层雾一般,他拭了拭眼角,回到了自己睡了二十年的老床上,躺下的那一刻,心中终于踏实了。
他离开的那一刻,彻底明白了,原来不是荆棘不放他走,而是自己根本离不开她。
他也就是死,也要死在她身边。
青山从未老,岁月不回头,人生只此一个惊蛰夜,也足够他回味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