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乌云散去,天空收了雨势,万物沉睡,只有大地散发着淡淡的泥土香。
夜风习习,带着热气,轻抚过树梢,压过草地后,便没了踪迹。
夜幕中,一团更黑的影子蜿蜒着,自一栋华美的宅子中,一路飞快移动着,过往之处,寒气四溢。
它抽动着鼻子,似乎在寻觅着一股熟悉的味道,继而沿着那股味道来到了山下,顺着曲折的山路前行着,伏地的姿势也顺着山势的增高而逐渐站立了起来,最后化作人形,溶在墨色中。
浓重的寒气混杂着水雾,紧紧包裹着黑衣人,空气中,微微响动着结冰的声音。
此时正是仲夏,暑热难耐,山中清爽,但也没到结冰的时刻,可是男子过往之处,竟然冰天雪地,黑色的靴子踩过之处,寒气四溢,冻结了原本泥泞的山路。
不多时,他已到了破庙前,燃着的柴火被一阵寒气卷灭。
破庙外,仿佛极冷冬至,一片耀眼的白,冰雪冻结了万物,连同那株牡丹花瓣上,还未来得及滚落的露珠。
屋檐的水滴凝固在了半空中,白与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灵犀打了几个寒颤,还在睡梦中就被司徒一把搂了起来,护在身后。
黑衣人的双脚已经踏入了寺庙的门槛,手扶着门框,寒气自下而上,朽木瞬间被冰封,门口的蛛丝冻结成了冰网。
“小心——”司徒厉声道,即刻翻掌,火焰燃烧在掌心中,随着手势,化作了一个火圈,把两人守住,冰冻结在火焰四周,无法逼近。
嘴里低低念着咒语,双手随意翻了几个朽木,手刀利落劈得均匀,指尖飞速从灵犀头上勾了几根发丝把朽木攒了起来,眨眼的功夫,一个摇摇晃晃的偶人已经冲出了火圈,朝着黑衣人扑了过去。
知道偶人不是那黑衣人的对手,仓促早就的偶人只能抵挡片刻,只为争取时间把灵犀带走即刻。
“师父,是妖怪吗?”灵犀从司徒肩头望过去,只看得到那人漆黑壮硕的身形,却看不真切相貌,可是那股骇人的气势,真是让她怕极了。
“别吱声。”司徒斥道,心中隐隐不安,这厮起码是成形好几百年的冰蛇,才能有如此庞大的身形和冻结万物的寒气。可是冰蛇怕热,怎么会在暑天出动?莫非也是嗅到了灵犀身上极美的气息?
黑衣人嘴角裂成了不可思议的角度,三两下功夫,已经死死拽住了偶人的手脚,寒气立刻锁住偶人,冻结成了一块人形的冰柱。黑衣人手肘一挥,“嘭”一声脆响,偶人的脑袋立刻从脖子处裂开了,原本还在挣扎的偶人立刻失去了行动力,一动不动躺在了地上。
此时的灵犀早已被师父当小鸡一样拽着,从屋顶跃出。
厚冰一路追逐。
黑衣男人瞬间伏在地上,化作黑色大蛇,自大柱一路蜿蜒而上,追出屋顶,驱使着冰霜追逐着二人。
冰蛇过境之处,漫天飞雪,冰封万里,可在它离开一定的距离后,冰雪又瞬间融化,一切恢复了原状。
“把她给我——”冰蛇的声音在司徒耳边回荡,已经近在咫尺了!
好快的速度!
寒气逼近,冰雪席卷而来,已经冻住了司徒的双脚,他单手把灵犀托高,不让这寒冰封住她。
“快走——”
一股强大的力量把灵犀抛到了二十余丈外,落地的瞬间就开始拔腿狂奔,只觉得身后热浪和寒冰在激斗,虽然担心师父,却也不想成为拖累,使出毕生力气,死命逃亡。
却还是有一小股寒冰顺着灵犀的脚步,逐步逼近,时而快,时而慢,却又不立刻把她吞噬,吓得灵犀肝颤。
一路的逃命,让她气喘如牛,最后累得倒在了地上,再也跑不动了,抱着等死的决心等了片刻,才发现那股寒冰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灵犀累得头晕眼花,揉揉摔痛的屁股,望着眼前这栋古老华美的宅院发呆。
天空微微泛白,灵犀颓然坐在墙根下休息,准备歇一歇就去和师父会合。
不远处,一个昏暗的影子在墙边徘徊,时而踱步,时而跳跃,时而搬着石头垫着脚想往里爬,可是庭院深深高墙森立,双腿扑腾了许久,还是跌了下来。
灵犀赶紧跑过去,双手叉腰呵斥道:“喂,你想干吗?”
这家伙,莫非是贼?!大早晨爬人家墙头,不是偷东西是什么!
转过头来的赫然是个白面书生,眉清目秀,衣衫飘飘,他细细看了灵犀一眼,急问道:“小姑娘,可认识这园中之人?”
灵犀头一缩,戒备地捂着胸口,这家伙,竟然知道我是个姑娘。
她撩了撩脑后的飘带,姿态潇洒地摇头:“你看我这狼狈样子,若是这园中之人,早进去了,何苦在这里干巴巴坐着!”
“那小生可否拜托姑娘一事?”
“你说。”
书生差不多高了灵犀两头,她需昂着脖子,才能与他对视。
书生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带着羞涩的笑意:“能否帮我把这信送与这园中一位女子?”
“啊?”灵犀揉着额头,这家伙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的,我都说了不是这园子里的人,还让我送什么信!
“她闺名惊蛰,芳龄十六。”
“惊蛰……是春日来临,万物复苏那个惊蛰么?”
“正是。”书生把信塞给灵犀,“那就拜托了。大恩不言谢,请受小生一拜。”
什么嘛……真是的。灵犀只觉得自己是被赶上架的小鸭子,只问了个名字就被顺水推舟了,她低头看信,小楷写着:惊蛰亲启。字,倒是异常漂亮。
“诶,我说——”再抬头,哪里还有书生的影子,真是跑得快,生怕自己拒绝一样。如今信到了自己手中,也不得不送了。
惊蛰的肚子已经咕咕叫了,思量片刻,还是决定先找到师父再说,书笈和药笥还在那破庙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