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直保持着刚刚我躺在她双腿上面的姿势没有变动。
最终打破僵局的，是一道推门的声音，她猛地惊了一下，很快就从我的身边离开。
我这才看过去，是护士进来了。
“换药吗？”我听见沐惜文问了一遍。
护士笑着说了一声“是”，然后端着医用盘子走到我这边来，开始给我换药水。
“沈先生吃东西了吗？”护士问了一句。
这话问得沐惜文有点回答不上来，嘴角翕合了好几次，都没有说出话来。
“吃了。”我出声道：“刚刚我妈拿来的东西，吃了一些。”
我如实回答。
“那就好。”护士说：“医生还害怕你没有吃东西，怕打点滴你受不了，吃了点就好，不过沈先生你真的要注意一下了，现在都已经下午了，你才进食，根本就受不了。”
这个护士一看就比较老练，况且字里行间，担心的都是病人的病情，并不像有一些势力的护士一样，不动声色的，已经将我的药水换好了。
我也耐心地答了一句，说：“好。”
“年轻人，注意一点吧，有时候取舍还是要衡量好，以后有了孩子，更折腾。”
她竟然提到了孩子的问题上面去了。
护士说的话，其实我根本就没有在意，也不知道沐惜文到底是怎么了，竟然还有点……泪湿了眼眶的样子。
她肯定是又想得太远了。
我对着她招招手：“惜文，过来。”
沐惜文别过头，没有听我说话，手在脸上扫了一下。
“惜文。”我又叫了她一声，说：“快点儿，扶我去上厕所。”
沐惜文：“……”
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已经回身过来，静声将那个挂着点滴瓶的架子举起来，一只手举着，一只手扶着我起身。
到了浴室门口。
“你扶着墙进去，我就在外面等你。”
“嗯。”
我慢慢靠着墙进去，只是那个输液的管子，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长。
“惜文。”
我又叫了她一声。
“怎么了？”
她有些焦急地回应。
她这么一说，输液的管子又晃荡了一阵，我眼疾手快，直接拽着她的手，一把将她拉进来。
然后，输液的管子就在我们之间摇晃，我甚至都感觉到手背那里有点压力了。
“沈旭尧。”她还沉寂在刚刚被我拉进来的那一种情绪里面，质问道：“你要干什么？”
“上厕所。”
她微微发怒：“上厕所你把我拉进来干什么！”
我们两个人一起出现在洗手间的画面还真是……很违和啊，确实有点……难以言说的感觉。
“这个短了。”我实话实说，然后一边说着，一边扶着墙走开。
到了马桶边，说：“转头过去，别看我。”这是我故意说出来打破僵局的。
“沈旭尧……”
她现在肯定有点抓狂了。
我听到这一道声音，倒是觉得心里面一阵暗爽。
很快解决好，我又慢慢地走过来，她一只手拿着架子，露一个僵硬的后背给我。
“行了，走吧。”我说。
手顺势就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去，别说，她这个身高，我这样搭着肩膀，正好。
“沈旭尧。”她感觉到我的重量，手才缓缓地放到我的身上来，环住我的腰身，说：“我真的服了你了。”
“嗯。”我并没有跟她计较她说的话，只是说了一句：“服就服了吧，并不影响什么。”
只一小会儿，只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我仿佛已经将之前的那一点点不愉快从心里面拂去了。
只是沐惜文听见我这么一说，本能地就抬眸瞪我一眼，这边上来有一个小的阶梯，我捏了捏她的手臂，说：“注意一点。”
她这才作罢，小心翼翼地扶着我下去。
我躺在床上，她搬过边上的一个凳子，往前推了一下，然后在我身边坐下来。
屋里静了一会儿。
“沈旭尧。”沐惜文突然间叫了我一句。
我转头看着她。
“我感觉你有点……”
“有点什么？”
她说到一半不说了，我追问。
她静了静，随后张嘴说：“我感觉我有点看不透你，我感觉你连自己的生命好像都不太在乎了，实在不知道你到底在乎些什么。”
我没想到她会突然间说这个事情，她是感叹的语气，有点偏向于之前那个护士跟我说的话的语气一样。
我联想到之前听了那个护士的话之后，她脸上的一些表情。
“我……”
我怎么可能没有在乎的东西，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
“你什么？”沐惜文说：“沈旭尧，你这人向来都是这样，你说别人的时候就是一套又一套的，怎么样都有理，但是到了你自己身上的时候，你就察觉不到你自己的问题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你妈还以为是我害你的呢，我……要是我不去书房找你，接下来事情会怎么样发展，这些，你想过没有。”
这女人，我都还来不及回答，她已经开始数落我一大堆了。
不过我倒是不觉得反感，反倒是觉得这样的气氛我还挺喜欢的。
但是我也明白，沐惜文肯定是想起之前的事情，想起早上，去书房找我的那一幕。
那时候，她也是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跟刚刚护士说话的那个时候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
“行了。”我低声安慰她，说：“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昨晚上吃饭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你知道的，我早上起来根本就没有胃口。”
她一直以为我早上没有进食，但其实我早上吃了一点点，只是不多。
大部分还是靠那个药撑着的。
“那你就不吃了？”
“我……”她咄咄逼人的感觉，我缓了缓，认错的态度，道：“那我以后记得，行不行？”
她却根本不依了，面无表情地说：“我管你记不记得住，沈旭尧，你这样的人就是犯蠢，软的你不吃，你就喜欢硬的，行，以后我看你病没有好之前，你都不要去上班了，也不要工作了，我就不信，公司没有你会倒，老子就陪你在这个医院里面耗着，守着你，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我也管得住你。”
这话听得我心里忐忑，一开始我以为她生气就不想要管我了，后来还爆粗口，说了一个“老子”，再后来，直接表明态度，又不让我上班，又不让我工作的，还说就算是我有天大的本事，她也管得住我。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只是这抱怨的语气，一直到最后，竟然还有点哽咽的感觉了。
我猛地抬眸去看她，她却偏过头，不让我看。
一只手准备去抹脸，被我叫住了。
“别动。”
“干嘛！”
沐惜文没好气地问了一句。
这眼泪，弄得我有点心酸酸的，心里面也觉得不舒服。
“过来。”她做得有点点远，我够不着她，于是说：“我有事要跟你说。”
“不要。”沐惜文道：“我跟你又不是多好的关系，过来干什么。”
得……
那一股倔劲儿又上来了，脸上还为我流着泪，现在又说跟我又不是多好的关系。
女人真的善变得很。
“过来，扶我坐起来。”
我又找了另外的借口。
“你要干什么？”
沐惜文没有立马过来，依然这样问着，我知道她这是在跟我僵持，所以直接一只手撑在床上，做想要起来的动作。
果然沐惜文直接过来了。
帮我坐起来，然后塞了一个枕头在我的背后去。
我忍不住嘴角勾起一抹笑。
“沈旭尧。”她说：“你他妈就会折磨人，都这样了，你还笑什么笑？”
呵呵呵呵……
她这话一出，我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沐惜文直接瞪着我，我伸手过去，她本能躲开，不想要让我触到她，我看穿她的动作，于是很快将她钳制住，一只手已经覆上了她的脸上去，擦掉了她眼角的一点点湿意。
“沐惜文。”我一边轻抚着，一边好声好气地问她：“你是不是越活越小了？我可是记得，你小时候都没有这么爱哭。”
“我没哭。”她直接否认，不过下一秒，就吸了吸鼻子，但是依然不承认：“谁爱哭了？沈旭尧，我才不会为了你哭，因为你根本就不值得，你都不识好歹的。”
明明是特别感动的情景，她的话语却是难听得很。
幸好我是习惯了。
所以现在顺着她。
“是，是是是，我根本就不值得。”说着，我放在她脸上的那一只手轻轻放到她的腰身上去，将她往前揽了一些，我们之间的距离就变得小了。
脸贴在一起。
“所以以后你一定不要哭给我看，不然我会觉得我值得。”
所以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一定都不要哭。
最好是，在我伸手拥抱不了你的时候，一定不要哭泣，不然那样，我可能会更难受，比哭还要难受。
就像是在梦中一样。
“沈旭尧你……”
“疯子，你就是一个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