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副将,到哪儿了?”楚绾素手掀起马车上的帘子,问道。
“回公主,过了这条官道,就到瑘城了,按现在的脚程,天黑之前应该能到。”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杨元,低头回道。
快到瑘城了?那么,他还在吗?不过萍水相逢,屈指算来,已经五六年光阴了,恐怕他早就忘了当年那个小姑娘了吧。
“此地虽然看似平坦,实则暗藏玄机。每次有从帝都路过的行人都会被山上的歹人拦住。说也奇怪,歹人不求财,不伤人,只是非要拦住行人询问一番。虽说怪异,却也有惊无险。”青梅如数家珍的八卦着自己收罗来的消息。
一路上,有青梅叽叽喳喳的说话和文远的悉心照料,楚绾才不觉得一路颠簸难熬。
自己本来觉得带着青梅就好,这也是楚陵煜的意思,估计也是为了监视自己。结果文远跪在自己脚边,哭着喊着要跟着,顾景辞再三斟酌后,也同意让自己带上文远同行。
要不是楚皇让顾景辞驻守帝都,估计顾景辞也跟着来了,他还将自己的副将杨元派给自己当侍卫,又在楚皇的授意下,挑了一大批身手了得的将士同行。
加上太医和药材等,浩浩荡荡一行人,到自己出发竟有七八十人之多,最后为了轻装简从,早点到达林城,除了必要的人员,楚绾裁剪了三分之人,就这样,还有二三十人随行,实在引人注目。
若不是楚国这些年太平,加上皇家仪仗出行,一般歹人人都退避三舍。她绝对不敢带这么多年招摇过市,太不安全了。
突然,只听到马车长长的嘶鸣一声,马车听了下来,马车外的护卫们都拔出了长剑。
“出了什么事?”楚绾问道。
杨元回道:“不过一伙拦路贼人,公主放心便是,末将自能应对。”
“我等无意得罪,只是想打听一个人而已,还望见谅。”马车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此乃皇家公主仪仗,岂是尔等能冒犯的,快快退下,便饶你们一命。”一位将士雄赳赳气昂昂的开口,语气里充满了自豪。
“我只想见见随行的女眷而已,不想冒犯公主。”语气清冽。
“痴心妄想。”杨元开口,拔出手中长剑,只待一声令下,便要杀光对面的贼人。他带着的人都是以一当十的沙场猛士,临行前受了顾景辞所托,于公于私,都要护楚绾周全。
何况公主乃千金之躯,自然不能随意抛头露面,这贼人一开口,就要见女眷,整个随行车队,只有公主和贴身侍女两个女子,他们都是五尺男儿,岂能让女子白白受辱。
“住手。”楚绾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
杨元一愣,停止了进攻的指令,停在马车前,等着楚绾的下一步命令。
看到楚绾起身准备下马车,青梅也有点着急,“公主,不可。”
文远也急忙道:“不知道外面贼人的深浅,贸然下去,恐怕有危险。”
“无妨,不过故人而已。”楚绾云淡风轻的说道。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知道再阻拦也无益,文远率先跳下来了马车,伸手扶着楚绾下了马车,青梅紧随其后。
两人紧紧的护住楚绾,一旦有危险,自己可以第一时间保护楚绾。看到楚绾下车,围在马车四周的将士都自觉的让开一条道。
“阁下可是叶伯阳叶公子?”楚绾问道。
那人本来微眯着眼眸,打算死扛到底,不料听到有人直接点出自己的名字,急忙睁开了双眼,看向说话的少女。
只见说话的是个十七八岁少女,身穿青色锦衣,一张瓜子脸儿,秀丽美艳,一双清澈的眼睛凝视着他,嘴角边微含笑容。
这少女容貌秀丽之极,当真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和皇家贵女的华贵之气。
那人上前一把抓住楚绾的手,急切的问道:“你是明月是不是?”
“放肆。”文远怒呵出声,被楚绾一记眼神制止。
楚绾一惊,没想到他还记得,她以为他早就忘记了才对。她也想和他说清楚前因后果。可是,明显眼前时机未到,只能抽出自己的手,清冷的说道:“不是,你认错人了。”
现在不仅青梅杨元他们明着看着她,暗中还有楚皇的暗卫盯着,她绝不能泄漏半分情绪,让人看出端倪。
“呵。”叶伯阳自嘲一声,“我在这路上等了整整六年,每天都等着她来找我,却一无所获,她就是个骗子。”
“叶公子如此守信,想必她心里也是极为感激的。”楚绾清淡的说道。
“刚才是伯阳冒犯了公主,还望公主恕罪。”叶伯阳退后一步,拱手谢罪,他叶家世代忠烈,自然不想污了父亲的一世英明,虽然可能也没几个人记得他们了。
“本宫虽不是你口中的那人,但却和她有几面之缘。”楚绾语气淡然,看不出来任何情绪波动。
“公子若是想知道详情,马车上一聚,本宫定将实情告知。”楚绾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此处人多眼杂,站在路上叙旧也不是个事,自己的马车宽敞舒适,不如去马车上细谈。
看到叶伯阳迈步走向马车,他身后的女子急忙喊道:“伯阳哥哥,不可,小心有诈。”
“想必这位是阿虞姑娘吧,本宫并无恶意,还望姑娘放心。”楚绾浅笑盈盈。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阿虞不解的问道。
“故人相告而已。”楚绾说完就回了马车,青梅和文远则乖乖的留在马车外面。
“阿虞,你放心吧,公主是光明磊落之人,不屑使用下三滥的手段的。再说公主都不怕名节有损,我还有何惧?”叶伯阳说完,也跟着楚绾进了马车。
“坐。”楚绾行云流水般的洗杯,泡茶……马车里顿时清香四溢,“尝尝我的手艺。”
马车空间很大,可以容纳五六个人,装饰精美,正中间是一张檀香木的贵妃榻和一个可以移动的小案几,不论是处理公文还是泡茶用饭,都极为方便。
“好茶。”叶伯阳品了一口,赞叹不已。
“我在帝都见过明月。”楚绾开口,“那时候我还不是楚国公主, 同是天涯沦落人,她和我都是为了寻亲而去。”
“后来呢?”叶伯阳握着茶杯,等着后文,自己揣测道:“是不是她认了亲,便不愿意再回来了。”
“后来……后来……哪儿还有后来呢?”楚绾似乎在努力回忆道:“她没有找到亲人,也没有完成别人的托付。”
“她究竟怎么了?”虽然叶伯阳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是还是在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不希望从楚绾嘴里听到不好的消息。
“她死了。想必你也知道,她本就体质差,常年的折磨鞭打,已经伤了她的根基。到了帝都没多久,她就感染了风寒,药石不医,缠绵病榻一年后,就去了。”楚绾说的很平静,似乎根本不关她的事。
是的,从那天开始,江明月就死了,活下来的只是也只能是楚绾,她还有什么不平静的?
“什么?”叶伯阳手里的茶杯一松,滚落在地上,外面的人明显听到了声响,然而没有楚绾的吩咐,他们也不敢进去,只能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
“原来……原来这样。我就说她那般信守承诺的小丫头,若不是因为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怎么会这么多年,都不来找我?是我不好,让她一个人离开。”叶伯阳语气哀痛欲绝。
“节哀顺变。想必她在天有灵,也不希望你如此悲伤。”楚绾伸手,手心里安安静静的躺着一枚耳坠,这是她让我交给你的,另一个在我手里。”
叶伯阳小心翼翼的接过耳坠,轻轻抚摸着,“这是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戴的耳坠。”
“她临终前特意嘱托我,若是你还记得她,就给你带个话,说,谢谢你一路的关照之情。”楚绾抿一口茶,说道。
“草民多谢公主带信。”叶伯阳将耳坠收入怀中,感激的说道:“若是叶某没猜错,公主怕是要前去林城,此去保重才是。想来明月能托你带信,必然也是极为信任你的,她也不希望你出事。”
“多谢叶公子。我知道你是阴关前城主叶氏之后,叶氏一族满门忠烈,公子如此落草为寇实在可惜。我希望你能为国效力,相信这也是明月的意思。”楚绾循循善诱道,她比谁都清楚叶伯阳的能力,将门无犬子,若是能收归己用,自然大有裨益。
楚绾压下心里不该有的情绪,她不是江明月,不是,她是楚绾,所以用不着愧疚。
看着叶伯阳犹豫不决的样子,楚绾又加重了筹码,“据我所知,当年叶城主死的不明不白,怕是有冤,为自己所出卖,叶公子不想查明真相,替令尊报仇吗?”
“好。我答应你。”叶伯阳终于动心了,豪爽的应下。
楚绾勾起唇,“待我下次路过此地,必替令尊沉冤得雪,重扬你叶家威名。”
“伯阳静候佳音。”叶伯阳问到了自己想问的问题,起身告辞,刚揭开帘子,就听到楚绾幽深的声音响起。
“我和明月很像吗?”
叶伯阳脚步一顿,回道:“不像,虽然声音有几分相似,可是脾气秉性相差太多,你绝对不会是她。”
叶伯阳笑了出来,“她只是普普通通的民间女子,论容貌,不及公主的明艳动人,;论性格,不及公主的沉稳大气,杀伐决断;论气度,不及公主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可是草民单单就喜欢她的平凡善良和懦弱。”
“我倒是头一次知道平凡善良和懦弱也是可以被喜欢的。”楚绾低声轻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