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地的传说,我从小听到大,外公和外婆常常跟我讲,说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婆婆坐在自己家的后门口吃白米粉子(就是糯米炒熟再磨成粉的那种零食),突然天上开了一道门,据说是天门开了,许下什么愿望,神仙就会帮你实现,这个婆婆也想说愿望,但是她的嘴里刚好塞了一把白米粉子,她就想把白米粉子吐出来再说话,因为天门开和关都是一瞬间的事情,错过可不得了。
哪知道这个婆婆吐白米粉子的时候,突然起了一阵风,把白米粉子吹到她下巴上全是,她就用手把白米粉子抹掉。
等她抹干净后,天门已经关上了。
第二天,她从床上睁眼醒过来,发现自己长了很长很长的白胡子。
原来,天上的神仙以为婆婆的愿望是想要长长的胡子,因为昨天天门开的时候她做了个捋胡子的动作。
从此以后,大家都叫她长胡子婆婆。
长胡子婆婆死后,埋进后村的地里,大家就叫那片地是婆婆地。
婆婆地就是白家的祖坟,埋着很多白家的列祖列宗,每年清明节的时候,我们都会来这儿祭祖。
说了会儿话,我们三个人的心情都好了很多,于是慢慢走回家。
半路上,迎面遇到了灵正和凌王墓。
灵正喊了声外婆,然后牵着我的手说要带我去散下步,外婆欣然同意,他们就先回去了。
“灵正,怎么突然这么浪漫了呀?”我脸有些发烫。
天已经麻黑了,四处又没有人,灵正想干嘛呀?
灵正温柔地摸摸我的头发:“初一,我要说的事,你听了不要害怕。”
“啊?”我的神经一下绷紧,“灵正,你别吓我!”自从我看灵正给外公解剖之后,现在遇到什么事都一惊一诈的,像魂丢了似的,胆子再也不像原来那么大了。
灵正半弯下腰,与我平眼:“初一,外公的墓地建在了养尸地里。”
“什么?”
养尸地就是脉气地,棺材刚好埋在了脉气地里,尸体不能腐烂,坟就会越长越大,有一天尸体会活过来,这叫做脉气活尸。
可外公已经烧成了一把白灰,埋在养尸地里,应该没事吧?
我惊讶地看着灵正,“骨灰也会活么?”
灵正摇头:“这事我也是第一次遇到,我只是提醒你当心一点。”
“哦。”
以前我和灵正处理过几桩脉气活尸的鬼事,那是以前的人没有进行火化,直接把尸体装进棺材里,埋在了养尸地里,尸体过了几十年都没有烂掉,成了气候,常常出来害人。现在外公只是一个骨灰坛埋在活尸地里,会出什么事呢?
灵正牵着我,来到小树林里。
这片小树林是外公生前打理的,里面什么树都有,桃树,梨树,桂花树,柳树,竹子……树的品种十分杂乱,但是栽种得却有条有理。
我和灵正并肩走在树林里的小土路上,空中传来阵阵泥土的清香。
“灵正。”我喊了一声。
灵正转头看我,眼若闪星:“嗯?”
“你只能做我一个人的守护神哦。”
“傻姑娘。”灵正摸摸我的脑袋,宠溺地笑,弯弯的唇像天上的月牙儿。
我抱着灵正的胳膊,额头在上面慢慢磨蹭。
灵正拍拍我的手,示意我先站好,我站好之后,灵正走到一边,抬头发呆,我走过去,看到那是一株柳树,柳枝低垂,像美少女的头发。
“灵正,怎么了?这树有问题么?”
“树没有问题,只不过……”灵正微不可闻叹了口气,动手折了几根柳枝,“初一,以防万一,我要把外公的坟的脉气钉死,你会怪我么?”
“我……我不知道。”
我虽然是走阴女,接触过普通人没有接触过的鬼事,但世界之大,万物之玄妙,还有那么那么多的未知的东西是我不知道的,我很害怕外公被养尸地影响,到时候变成厉鬼出来害人,可是,我又怕灵正把外公的坟钉死之后,外公的魂魄就再也无法超生了。
现在锁阴阵虽然是解了,可是我们明天还得去余家堂口走一趟,把外公的魂魄要回来。
我犹豫着问:“灵正,现在钉死脉气,外公的魂魄有影响么?”
灵正摇头:“一半安,一半险。”
“哦,那你让我考虑一下。”
一半安,一半险,灵正的意思就是说,他也不确定了。
在我的心目中,灵正就是神仙一般的存在,现在连他也不知道,那我该怎么打算呢?
坟钉死,有可能会伤到外公的魂魄;坟不钉死,外公有可能变成厉鬼去伤害无辜的人。这个决定,我到底应该怎么去抉择?
我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握着灵正的手,抬头正视他的双眼:“灵正,钉吧,我相信你。”
灵正淡淡点头,将柳树枝递给我,他又折了几枝柳枝,然后又折了几截桃木枝,再用小刀砍了两根竹子。我们回到了婆婆地,灵正打头,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灵正身后,心里五味陈杂。
如果外婆知道我这么做,她会不会怪我?
我们来到外公的坟边,新坟刚立好的,堆起一堆,土都是新的,墓碑也是最新的。
灵正先把柳枝放在了外公的墓碑上,双手捏了一个纷繁复杂的手诀,嘴里念念有词:“太白三星,保命护身,驱邪束灵,心神宁静,三魂永寂,七魄永固。”
灵正念咒诀的时候,我按照他的吩咐,用小刀把桃木枝砍成一小段一小段,再削成小钉子的形状,做了七颗大小差不多的桃木钉,之后再把青竹削干净,砍成了三截,再把底下削尖,同样做了三颗大小相同的青竹钉。
这桃木钉和青竹钉都是驱邪禁魂的最好的东西。
灵正一边念着,一边绕着外公的坟慢慢地走动,正着走了七圈,反着走了七圈,之后问我要了一颗桃木钉,按进了墓碑的正下方。
就在按下去的那一瞬间,周围平地起了一阵狂风。
风很大,一下把地上的沙土都卷了起来,扫进了我的眼睛里,我吃痛,急忙闭上了眼睛。
灵正的声音钻进了我的耳朵里:“元始安镇,普渡万灵,土地神灵,不得妄惊!”
渐渐地,风小了下去。
我揉了揉眼睛,再次睁开,突然看到外公的坟包上发出了淡淡白光,而白光的正中间,则有一缕若有若无的黑烟,正慢慢向上飘散,灵正手里拿着金龙杵,那缕黑色的烟慢慢向金龙杵的方向游走,飘进金龙杵里,被金龙杵完全吸收了。
灵正单手握着金龙杵,在空中翻转了两下,然后将金龙杵收了起来,转头来看我。
我吓得猛地一惊。
刚才我看到灵正转头的一瞬间,眼睛里有一道精光闪过,那精光像是杀气,怎么回事?难道是我看错了么?灵正帮外公钉养尸地的脉气,为什么要起杀意?
肯定是我被沙子迷了眼,看花了。
“初一,愣着做什么?钉青竹钉啊。”
“哦哦。”
我忙回过神来,从地上拿了一根青竹钉,金正走到一下地上,蹲下,食指和中指并拢,做剑指状,在地上画了一个小圈圈:“初一,钉这里。”
“嗯。”我把青竹钉钉到了地里。
灵正站了起来,绕着坟堆走了四五步,蹲下来:“初一,这里再钉一颗。”
“好。”我又把青竹钉钉了一根到地里去。
就这样,我按照灵正的指示,把三颗青竹钉和七颗桃木钉都钉到了地里,刚好把外公的坟围成了一个圆圈,将养尸地的脉气锁死在里面。
我走到灵正身边:“灵正,做完了么?我们快回去吧,我心里很不舒服。”
灵正半垂着头,看着外公的坟发呆,我推了推他:“灵正?”
“啊?”灵正终于回过神来,脸色恢复了以往的淡然,“嗯,完成了,走吧。”
我点点头,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明显。
回到家,我洗完了澡,躺到床上。外婆还跟我和沈妍睡在一起,她说外公突然走了,她一个人睡不踏实,沈妍把头钻进外婆的怀里,外婆用手摸了摸沈妍的头发,微不可闻叹了口气,我实在没忍住,把我刚和灵正钉脉气的事告诉外婆了,沈妍一听,大惊,吼我说怎么可以钉死外公的坟?那七颗桃木钉和三根青竹钉是钉住了外公的三魂七魄,那样外公就再也投不了胎了。
我没有跟沈妍做无谓的争辩,我只是单纯地相信灵正,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的。
外婆倒是没有数落我,一直安静地看着我:“初一,外婆相信你。”
“外婆……”
“我接手走阴堂口的时候,老仙家跟我说过,天地万物,一草一木都有规律和作用,你外公去逝,刚好又葬进了养尸地里,说明这一切都是天意。哎……天意难违啊。”
沈妍问道:“外婆,什么天意?”
外婆拉过我的左手,掌心向上,细细地看着我的掌纹:“你们都知道吧,左手是阴,右手是阳,左手的掌纹都是天生的,我们家初一命苦,一出生的时候,命纹是没有的,是我求老仙家给初一续了两年的阳寿,后来初一实在是熬不过去了,我就亲自去求城隍爷,城隍爷心善,又给初一添了六年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