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情怀景,唯独不能怀己。
“男儿志在四方,修身正己,齐学百家,安邦定国。是以老夫不喜佛,也从不信佛。”说完这些话的时候,盛老太爷脸上的神情似乎就此打开,放下了沉重的包袱,整个人的脸上也显得更有光彩了起来。
这个答案可以说是何于飞预料之中的,可是在这预料之中里头,也有一些是自己始料未及的。
“既只是不喜礼佛,又何故不信佛?既然不信佛,又何必礼佛,难不成这些年来,老太爷都是自欺欺人?”
这般的自相矛盾之人,何于飞从未见过,只是这盛老太爷怎么说也是个长辈,总不可能老糊弄自己这个晚辈吧?而且糊弄自己,自己不会少半两肉,而对于他,也不会有半点好处。
这一下,盛老太爷又有点迷了,方才何于飞还是一副大智若愚的模样,怎么到了这最关键的1这一块,又开始变得半知半解起来了呢?
“我想,老夫与公主当是一路人。”
瞪大了眸子,何于飞有点好奇盛老太爷的生平:“老太爷此言,何以见得?”
盛老太爷叹了一口气:“人老有所养,便是安乐。这么多年的官场,我也看淡了一些,如今老夫所追求的只不过是平静二字,从前在我尚不信佛之时,隔三差五的边有人登门拜访,久而久之,便也是厌倦了。”
“难道这就是你连你孙子的婚宴都不打算出席的理由?”
何于飞一句话算是把盛老太爷堵得哭笑不得。不过要事真的这么说的话,那也是未尝不可,至少现在他安生了。旁人都已经以为自己已经遁离世俗,远走高飞而去,也不愿再将他们眼中的各种企图在投放到他的身上。
“这种做法固然自私,可是很多时候都是情非得已。”
何于飞由衷的一句感叹,在此让盛老太爷眉目清朗。
“老夫记得我当时辞官之事,朝堂之上也是这般的景象,先帝与先王爷自称两派,两排之间互相争斗,对朝臣又是各尽其力的拉拢,谁也无法置身世外。唯有一个辞官隐退,明哲保身。”说完盛老老太爷就是沉默了下去,已经不再打算说下去了,况且这些陈年旧事都是皇家的秘辛,何于飞有只不过是一个外姓的公主,说多了总还是有所不妥的。
只是即使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番拨撩,何于飞还是知晓了何为苦衷。就犹如今天一般,自家父亲何尚书也算是林思城和林思澜有意拉拢的一个对象,他就是典型的一个难以置身事外。
在这一场争斗之中,无论是林思城胜还是林思澜撑到了最后,对何尚书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谁也没有办法用一家几十口的性命去做一场赌局。只是现在在种种的阴差阳错之下,这尚书府的情况似乎又是可观了一些,至少目前为止,何尚书的立场还是棱模两可的。
片刻之后,何于飞在次将一子落下,语气诚恳的看着盛老太爷:“盛老太爷,不知这盛负何论?”
摇了摇头,盛老太爷开口:“这一局,我输公主三分沉稳,公主输我三分气盛,归根到底还是公主天资,老夫自愧不如。”现在再想起盛庭欢这个被自己视为己出的孙子输给了何于飞,也没那么的不甘了。
面的这拍脸而来的夸奖,何于飞也只是浅浅一笑:“年少气盛,资深沉稳,如此说来老太爷是越活越年轻,反倒是惠文我未老先衰了。”
何于飞一言,直让盛老太爷捧腹大笑。何于飞是不清楚这一场对弈盛老太爷是不是尽了全力,但她所知道的的是这盛老太爷的棋风比起盛庭欢,是确确实实的多了几分夺人的气势。
棋局可以输,但其实绝对不能输。
只是继后,盛老太爷却是久久的盯着何于飞出神,看着何于飞的眼光,却又像是在看另一个人。
正当何于飞准备开口询问的时候,这盛老太爷却先前一步收回了思绪:“我盛某人平生阅人无数,门下门生也是数不胜数,可能与公主之才相比拟的,也不过就两人。”说着说着,这盛老太爷的眼神开始变得悲切,在那副苍老的皮囊之下,竟是那般的可怜。
风透过窗台吹起了他的胡须,他的一声宛然之叹,悠悠漫长。
“老太爷此言,惠文愧不敢当,只不惠文甚是好奇这是老太爷的那两位得意门生,若有时间,惠文必然亲自登门拜会。”
登门拜会,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只不过这盛老太爷算是一个名师,他教出来的徒弟,应该还是能顶得上半个盛庭欢的。当然,更让何于飞好奇的还是提起这两人的时候盛老太爷眼中的盈盈一眶的悲切。既是远离喧嚣求逍遥,又何故还会被陈年往事动摇逍遥之心?
“说起我这两位弟子,老夫也才发现这二人和公主还渊源不浅。”
“啊。”何于飞表示惊愣,自己没听错吧?
“听欢儿说,公主和陈家定亲了?”
何于飞点头,却是问:“难道盛老太爷的门生和陈家有关。”
盛老太爷不否认:“当年的陈家家主陈涛,正是我的学生。只可惜,最后还是英雄绝路,悲壮义举。若是陈涛还在,如今的皇城怕还是另一番的光彩。”
陈家家主陈涛,正是往日功名震惊南朝的陈国公,虽然那个时候何于飞远在凉国,却也曾听闻这南朝几乎就是举国发丧,就连平西王都要为之惋惜,如此陈老国公还真的不负盛老太爷的教导。
原本何于飞还很好奇这陈烈身为南朝的第一佞臣,怎么还会和盛庭欢又交情,感情这陈老国公竟是盛老爷子的弟子,这是何于飞万万没有想到的。
陈涛的事迹天下皆知,何于飞这一点无法否认。
“既然如此,那惠文也要尊称老太爷为一句师公了。”
这一言,倒是让盛老太爷缓解了不少情绪,至少现在,盛老太爷再次说起这些的时候,眼中也不是那样的悲怆了。
“不过,你叫我一句师公,还真的是在情理之中。”
“啊……”何于飞一脸尴尬,这不是在取笑自己吧?自己虽然是和陈烈有婚约在身,可毕竟还没嫁过去,这一生师公自然就是名不正言不顺了。
何于飞心中所想,盛老太爷虽然知晓,却还是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老夫所说的情理之中,完全不是因为陈家,而是因为你娘。”
“我娘?”何于飞听到这里,心中有点激动:“难道,我娘也是老太爷的门生?”何于飞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你该不会是在逗我吧?
奈何,盛老太爷毫不犹豫的点了头:“你娘出身江湖,见解独异,也是老夫最倚重的之人,只是后来她嫁给了你爹,在那以后便是音讯迷茫。尤其是在生下了你这个满城京东的天生凤格的孩子之后,整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细细数来,这也是十多年的光景了。”
“人间蒸发……”盛老太爷1的这一个字用的很深,似是何于飞所了解的那样,可似乎又比何于飞所了解的更为深刻。
人间蒸发,便意味着何于飞的生母刘氏并不是像府里的人说的那般是抑郁而终,只是为什么只要是知道她的过往的人,最后都要守口如瓶?就连何尚书也是,只要一听到关于何于飞生母刘氏的事情,最后都只有无尽的沉默,难道就是因为何于飞的出生?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盛老太爷也说了很多很多,可何于飞似乎是一句都没有再听进去了,现在她所想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这个刘氏既然是没有死,那她又会是在哪里?母女之情,十指连心,就算是为了名利,为了权益,也不可能一辈子但对自己的骨肉视而不见吧?
看着神情诡异的何于飞,盛老太爷也有点忧虑:“幸亏公主也是个明白人,师公如今被拘身于此,早就已经是形同废人一个了,关于你娘的事情我是不会再亲自去出面了,这件事唯有你自己去亲手揭开,解开你爹的心结,揭开你娘的面纱。”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又是片刻钟的凌乱之后,何于飞才发现这太阳都已经落山了,也方才想起这是盛庭欢的婚宴,自己确是在这和盛老太爷耽搁了大半天。
关于刘氏,何于飞并不想去追究太多,毕竟自己不是真正的何于飞,更何况这何尚书若真的想说了,也用不着自己开口。只是何于飞千思万想都没想到,自己和盛老太爷居然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也难怪人家亲自上门给自己发帖子,还谁都不找就找你了。
叹了一口气之后,何于飞觉得自助机的灵台一片清灵,整个人都是神清气爽。
辞别了盛老太爷,打算趁着盛庭欢还在酣畅淋漓之余,前去史连城的婚房里头走一遭,这也算是自己在史连城从姑娘向人妻的过渡的道路上送她的最后一程吧。
刚转了几个巷口,一个黑影从何于飞身前掠过,何于飞循声追了上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