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苏浩急忙说道：“你们先稳定一下情绪，我说的都是实话，并不是危言耸听。”
刚才瘫坐在地上的老头，在家属的搀扶下，勉强坐在了椅子上，冷汗涔涔的摆了摆手：“苏医生，我没事，你继续说。”
“现在我给你看一下这个大脑模型，病人长胶质瘤的位置，可以说给手术增添了不少的难度。”说着，苏浩掰开了大脑模型，指着大脑模型的内部，沉声道：“大约就是在这个部位，这颗胶质瘤左面连着脑动脉，右面连着中枢神经。在手术操作中，如果在摘除这颗肿瘤的时候，牵扯肿瘤划破脑动脉的话，血柱会从脑动脉血管喷溅而出。看到头上的天花板没有，大概就能喷出这么高。”
苏浩抬手指着三米高的天花板，继续说道：“如果拉扯到中枢神经的话，很有可能让病人瘫痪在床。我们医生也不是神仙菩萨，不可能做到完美。所以，在切除肿瘤的同时，势必会导致脑动脉和中枢神经受损。如果胶质瘤切除的不彻底，那二次复发的可能性，非常大。毕竟，这是癌症，并不是一般的瘤子。”
对面的老头颤颤巍巍的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语气摇颤的说道：“苏医生，照你这么说的话，那我儿子是不是下辈子一定要瘫痪在床了。”
“这个不一定，还需要从手术后的恢复效果才能来评定。我刚才说过了，你们患者家属可能不明白医院为什么非要动手术。没错，一个开颅手术，少说也要几万块，乃至十几万。可我从一个医生的角度去考虑，除非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如若不然，我们医生也不愿意做手术的。”
说道这里，苏浩拧开水杯，抿了一口茶水，“大脑组织是非常脆弱的，虽然我们医院在神经外科方面，在国内是首屈一指，但也不能保证你儿子做完手术后，就能安然无恙。而且，我仔细了检查一下，你儿子还有先天性心脏病，若是在手术中心脏骤停，或者是在手术后的恢复过程，心脏产生了某种排斥反应，都很有可能造成病人的逝世，这都是我们医院要考虑的。现在，手术权交给你们，我已经把手术发生的所有可能，都已经告诉你们了，具体做不做，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老头哆嗦的枯瘦手掌，凝视着那张手术风险单，老泪纵横，仿佛这张手术风险单，就是他儿子最后的救命稻草。
手术究竟做还是不做，这个问题在老头的脑海里，辗转反侧！
良久后，老者哆嗦的举起一支油性笔，缓缓的在手术风险单的签了字！
“苏医生，我活了这么久，还算是明白事理，你放心吧，无论手术出现任何情况，我都不怪你们医院，是我儿子命不好，大寿将至。不过，还希望你们医院能够尽心尽力的做手术，我在这里给你们跪下来。”
说罢，老头双膝一屈，直接朝着苏浩跪了下去。
见状，苏浩递给郑艾平一个眼色，示意他快去把老人搀扶起来。
“老人家，给你儿子做手术这件事，你放心，我们医院一定会竭尽全力，不因为别的，就因为我们是医生，我们有自己的职业操守，和作为一个人最起码的良心。”
······
等到老头和家属都被郑艾平送出去后，苏浩将摄像机摘了下来，连同手术风险单交给了郑艾平。
“留着吧，如果手术真的出现了意外情况，这些就是你打官司最厉害的制胜法宝。”
郑艾平来军区总医院已经有三年了，还从来没有见到过任何一个医生，能想二师兄苏浩这样，在病人和医院之间，游刃有余。
夸苏浩脑子聪明，郑艾平都觉得有些屈才了。
嘿嘿傻笑，郑艾平结果摄像机，手指不断的摩挲着摄像机光滑的外壳。
倏然，郑艾平不知良心发现，还是想起了刚才病人家属中，那位长者被吓得面色蜡黄，百般犹豫挣扎的签字。
总之，郑艾平渐渐收敛起嘴角的笑意，面色不忍动容的说道：“二师兄，咱们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火了。你看看，那个老头刚才都吓成什么样了。如果咱们不跟他们说这些话，说不定他们还对手术抱有一线希望呢。”
听到郑艾平优柔寡断的话，苏浩面色一冷，用手中的油性笔敲着郑艾平的脑门，语重心长的教训道：“你小子都在医院待了好几年，这种医患纠纷也见到了不少，怎么还心生恻隐呢。”
说道这里，苏浩深吸了一口气，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的形象，完全不像个医生，倒像个地地道道的流氓地痞！
“手术之前这些家属都唯唯诺诺，恭恭敬敬的。你以为，他们真是尊敬你呢。无非就是怕咱们不好好做手术，可手术一旦结束，手术成功倒还好，大家各自相安无事。可要是不成功呢，这些病患家属就会以为是咱们这些医生不尽职尽责，偷工减料了。来医院闹事，那都算是轻的。人家要是拎着一把菜刀整天跟着你，非要给家人报仇，那才是恐怖的呢。所以，话说的明白一点，严重一点，到也不见得不是好事。”
郑艾平手指摩挲着手术风险单，磋磨的纸张都卷边了。低垂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似的。
“可是，一想到刚才那些家属动容悲戚的表情，我心里就不好受，或许我真的不适合当医生吧。”
听到这话，苏浩霍然起身，拍着郑艾平的肩膀，宽慰道：“不要想那么多了，将心比心，不是嘴上说说的。我们是需要提病人和病人家属考虑，可一旦发生了问题，谁又能为我们考虑呢。咱们上头有医院的领导，下面是寻死腻活的病人家属，受着双方的夹板气。要是还不为自己打算一下的话，那咱们这些医生，迟早会别逼死的，指不定二三十年后，都不会有人从事医生这个职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