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地里走了半天,宝儿终于倒在雪堆里,不是她娇弱。只是心头的压抑逼得她再使不上力。
只能趴在雪堆里贪婪地喘着大气,视线的忽明忽暗让她更添艰辛。
抚着身上的裘衣,宝儿细细地沈视着,想起花婆婆的话,想起萧奇送她时的情形。
当初,她并不知道这件裘衣有着这般特殊的意义,以为只是普通的一件衣裳罢了。
难怪程程会一眼就喜欢上了。
还有银针,宝儿抬手,将银针从发上取下,紧紧地攥于掌心。
萧奇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多少爱恨,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宝儿轻吸口气,凝视着银针上的水晶,一粒粒闪着暗光,在她的视线中越见模糊,然后便再看不见了。
一阵黑暗宠在她的身边,宝儿无助地揉着双眼,可却无济于事。无边际的黑暗让她绝望,绝望地大哭。
皇后虐待她的方式太过残忍了。
宝儿嚎哭着,双手无助地砸在雪地里,要她在这种状况下活四十九天?太长了!
她真的一天都不想再过了。
双手突然被一阵温暖包裹住,宝儿愣神,停止了嚎哭,睁着依然清澈的眸子,虽然什么都看不到。
然后便被带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头顶飘来疼惜的轻唤:“宝儿。”
“袁大哥么?”宝儿不太敢确定,擦了泪。
袁枫将她推离怀抱,盯着她已经不再流泪的脸,宝儿虽仰着头看他,眼中却完全没有焦距。
“你的眼睛。”袁枫愣然,一阵痛心疾首。颤抖着抬手在宝儿面前晃了晃,终于发现,宝儿是真的看不到了。
宝儿牢强地笑笑:“袁大哥,我没事的,过一会就好了。”
袁枫又气又怜,这个时候,她还是喜欢装坚强。她的脑子,究竟在想什么呵!
他强忍着恼怒:“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或许是雪盲吧,等雪过了,自然就会好了。”
袁枫听她说得这般云淡风清,只觉心底的气愤更加旺盛。雪盲,不及时治疗,只会越来越严重,何来自然就会好之说?
宝儿,她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他都对你做了些什么?”袁枫咬牙道,他恼宝儿,更恼那个将宝儿害成这样的男人。
他后悔了,悔当初没有强行将宝儿带走。
“他什么也没做,是我自己不想呆在奇王府了。”宝儿黯然道,怕他再追问下去,忙转移话题道:“袁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袁枫垂眸,他得到宝儿离家出走的消息便立马出来找寻。找了两天,总算老天对他厚爱,让他找到了她。
“我只是到山上拜访好友,路过。”他随意道,抱起宝儿冰冷的身躯,往山下走去。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会让他的宝儿受半点委屈了。
“袁大哥,你要带我去哪里?”宝儿想挣脱他,却没有如愿。她并不想跟袁枫再有什么牵扯,更不想给他添麻烦。
“从今天起,我不会让你再受委屈了。”袁枫炙热的目光凝视着她,明知道她看不见,依然深切地凝视着。
宝儿心头一窒,忙道:“袁大哥,你放我下来。我不能跟着你,你更不能因为我伤害到公主。”
“要我丢下你不管,我做不到。”袁枫依然我行我素。
宝儿无奈地睁着大眼,不知该如何制止他。袁枫依然爱她那么深,而她,早就将自己的心系在萧奇身上。虽然萧奇做了许多让她无法理解的事,让她生恨的事。可是她知道,他一定是有苦忠的。
如果对她无情,又怎么无时无刻地保护她?又怎么会替她去挨毒王的三掌?
对萧奇,她既爱,又恨!
如今自己走了,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太后一定不会让他离开奇王府的,如今他有了王妃,有了儿子。家已算是美满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袁枫走得很快,厚厚的积雪似乎并不能阻挡他急切的脚步。身心都已经崩溃的宝儿终于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已经黑尽,房内烛火很微弱。宝儿扫视着屋子,目光垂到床边时,发现有一个人影正趴在床沿,似是睡着了。
有那么一刻,宝儿以为是萧奇,萧奇喜欢在她睡觉的时候趴在床前盯着她看,看累了便趴在床沿睡着了。
只是,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情形出现了。
宝儿轻叹了口气,一时间不忍叫醒他。
桌上的炭火正发着孜孜的声音,暖气注满了整间屋子。
宝儿想替他盖上点什么,刚一动身子,袁枫便惊醒了。抬头担忧地打量着她:“宝儿,你还好么?”
“很好。”宝儿向他露出舒心的微笑。
袁枫接触着她柔和的目光,讶然道:“你能看到我么?”
“我不是说过吗?休息一下便会好的了。”
袁枫点头,冲门外招呼了一声,进来两个丫头,行过礼等着袁枫下令。
“晚善备好了么?”袁枫道。
“备好了,奴婢这就去取。”丫头往门外退去。
“等等。”袁枫叫住她们:“再去续一盆炭过来。”
宝儿见她们出去,有些担忧地开口:“公主她……”
袁枫温和一笑,打断她:“这里是皇上赏给袁府的新院子,没人住,宝儿不必担心。”
“可是这么晚了你还没回去,公主该着急了。”她无法忘记站在阶前翘首等待夫君归家的少女,每回想起,心中都极不是滋味。
同是女人,她理解她的寂寞。
“公主不是个小心眼的人。”袁枫略一迟疑,盯着她道。
宝儿抬眸注视着他,这话,似乎有着一层更深一点的含义。不计较?怎么可能呢?
“你不了解女人。”宝儿凝着他,幽幽道:“其实女人和男人一样,都希望能得到另一半全部的爱。这后宫之争,袁大哥认为她们都在争些什么?”
“我想全心全意爱一个人,可是谁给我机会了?宝儿,连你也没给我!”袁枫激动道,声音里透着无尽的恼怒。
宝儿垂眸,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就在两个人静默中,婢女端着火盆和晚善进来,缓和了一些屋里的气氛。
袁枫端过碗,温柔地用勺子喂到宝儿嘴里。宝儿抬手,挡了回去道:“袁大哥,你回去吧,求你了。”
袁枫睨着她,虽有不甘,却也没办法,只能点头:“看着你吃完,看着你睡下,我才能安心离开。”
宝儿松了口气笑了,很合作地吃着他喂过来的晚善。只要他肯回到公主身边,一切都好。
吃完,宝儿乖乖地躺好,闭上眼睛。
袁枫看着明明就睡不着,依然一副睡得踏实的样子,轻叹道:“你就这么想我离开吗?”
宝儿没有理会他,依然在装睡。
袁枫也不勉强她,依然用一种怅然若失的声音在说话:“宝儿,明天我来看你,你一定要在,如果你不见了,我会去找你,哪怕一年或十年。我要看着你平安,看着你幸福。”
宝儿忍着眼角快要滑出的泪,睫毛颤动了几下,终究没有睁开眼。
她就要死了,怎么平安?怎么幸福?
“明天我会请大夫来帮你看眼睛,有事只管唤丫头们做,宝儿,你要好好的。”说完,袁枫挚起她的手,轻柔地吻了下去。
再看了她最后一眼,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宝儿睁开早已布满水气的双眼,望着门外越行越远的黑影,心里乱如麻。
他想要的,她都给不了他。
她就要死了,就算不死,心也早已不在他身上,他的痴情,让宝儿好生难过。是她先变了心,是她负了他呵!
奇王府,北院早已安静,敏敏和欢欢被处死,宝儿亦离去。之前,虽萧条,但总归有些人气。
如今,却一片死静。
宝儿曾住过的小房内,一个身影黯然地立于床前。
床上,几本摆放整齐的书尚残留着宝儿的泪渍。
那天在前厅,看着宝儿哭得肝肠寸断,他却一句安慰的话都不能说。只能在心底默默地喊着宝儿别哭,别哭。
虚掩的房门被人推开,阿丰略一迟疑,行至他的身后唤道:“王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萧奇将手从书本上收回,并没有转身。
阿丰斗了斗胆,道:“您不打算将娘娘接回月影山庄去么?”
萧奇向来凌厉的目光此时正被痛楚填得满满的,他想过要带她到月影山庄去,只是慢了一步。他意料不到的是宝儿居然先他一步从后门离开了,而今……
“这是她的选择。”
她选择了回到袁枫身边,她一直深爱着的人。
是他伤害了宝儿,她离开,也是正常的。
只要她幸福就好。
“王爷,其实娘娘的心里并非没有您。”阿丰不死心道:“娘娘为奇王府什么都愿意做,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萧奇凄然而笑:“你不明白,她受伤害太深,只怕再也治不好了。”有谁会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地受人伤害?
天知道他有多痛恨自己,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
“十年的时间,王爷,十年的时间马上就要过去了。”
十年,十年都过来了,而这最后一年,却比另一个十年来得更难度日。
取了宝儿,恋上宝儿,到后来让她百受折磨,他的心又何偿不是在百受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