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王府于十年前,除了破旧了,几乎没有变。婉妃踏足熟悉而又陌生的南院,往事如潮水般涌进她的脑海。
那时,萧奇画画,写字,她则在一旁捣乱,故意招惹他。萧奇多半不理她,更不受她的影响。
她无趣,缠着萧奇给她买琴。
第二天再来,萧奇的书房里多了一把古木古琴。从此,她高兴了,便喜欢给他唱曲。
书房依旧,甚至连桌椅都还是十年前的那些。婉妃回眸,一阵心喜,往窗边行去,窗台下,那是她的古琴。
只是古木色暗,琴丝锈迹,她轻柔地挑着琴弦,心底一阵怜惜。
这琴,就如她的人,一天天在衰老,一天天被人淡忘。
案角,她的半截画像,画上的人儿,好纯真,那眉宇间隐藏着的快乐,今天看来却是那么缥渺。
门外有轻咳声传来,婉妃回头,萧奇立在门边,进退两不是的样子。
“想不到,你还愿意留存属于我的一切。”婉妃强压心底的兴奋,注视着他。
萧奇行了进来,苦笑道:“十年来,我几乎没有踏足过这里。”要不是宝儿喜欢往这边跑,他后来也不可能到这个地方。
“不管如何,我真的很意外。”婉妃将画卷好,放回原位。
“婉儿,皇兄他总有一天会恩宠于你的。”
“你认为,我会在乎吗?”
“你已经是他的皇妃了。”
“宝儿也曾是他的皇妃。”婉儿赌气道,萧奇说话的语气让她生恨。虽然十年前是她自己愿意进宫的,那是他装疯在先。如果不是这样,她死也不会进宫了。
“宝儿是我的妻,皇兄就算不放她出来,我也会将她带走。”
“十年的时间,你就没有想过要带我走?”
“那不一样,婉儿,我已经做了对不起皇兄的事,我不可能再抢他的妃子,那是天理不容的。”萧奇无奈道。
婉妃睨着他,冷笑,是因为她的价值不够么?是因为他爱宝儿比爱她多?
“那么现在呢?是我自己逃出来的,你愿意履行你十年前的承诺吗?”
萧奇怔忡地注视着她,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取她?那么宝儿呢?这辈子,他是不可能放弃宝儿了。
十年前的承诺,不是早在她入宫那一天便瓦解了么?
“对不起,我的心里,只有宝儿一个。”萧奇淡然道,拒绝的毫不拖泥带水。不可能的事,就该快刀斩乱麻,早点理清。
婉儿后退一步,双手抵在案沿,泪眼模糊地盯着他。难道,他一点都不爱她了吗?怎么可能呢?琴还在,画还在,都曾见证过属于他俩美好时光的东西。
她拭着泪,弦然若泣道:“我不在乎你爱宝儿,我只要能守在你身边,好吗?我没有你那么洒脱,说不爱就能不爱了,我真的做不到。”
萧奇见了她的泪虽不忍,但也不想留下一丝丝念想给她,依然用淡然的声音拒绝:“对不起,这辈子我不想再取第二个女人了。”
“你!”婉妃又气又伤,怒视着他,她都已经低下到这种程度了,他却还是这般冷漠。她的心里寒到了极点,摇晃了一下身子,捂着嘴往门外跑去。
萧奇怔在房内,盯着她穿过回廊惭惭消失的身影,心里也是一阵苦涩,毕竟,她曾是他用心爱过的女人。
缘份这东西,真是奇妙。
小玉差点被直冲而来的婉妃撞倒,幸得她反应够快,避开了。婉妃看了她一眼,绕过她跑开了。
小玉望了一眼南院的方向,摇摇头往后院行去。
宝儿正陪着孩子在亭内玩得欢,对南院的事情毫不知情。
小玉嘻笑着伸手冲孩子道:“宝贝,抱抱。”
小宝宝乖巧地往她怀里靠去,呀呀地叫着。小玉一把将他抱在怀里,道:“小姐,该给他取个名字了。”
“王爷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更别说取名字了。”宝儿无奈道。
“没名字怎行?”小玉翻翻白眼。
宝儿不以为意,捏着宝宝滑嫩的小脸笑道:“就叫小宝贝好了,永远的小宝贝。”
小玉看着宝儿,迟疑了一下道:“刚刚我看到婉妃在哭,从南院跑着出来。”
宝儿心下一沉,南院?定是遇上萧奇了。
“我看小姐还是要防着点。”
宝儿扯动唇角,牵强地笑笑:“感情这东西,你认为可以防吗?”
“唉,好不容易太平了,又来了个婉妃。”小玉叹息,亲了亲宝宝的小脸道:“还是小宝贝好,无忧无虑的。”
“阿丰好像也没招惹你吧?”宝儿吃笑地睨着她。
小玉叹息更重,道:“现在我可怕他了,以前我把他欺负得那么惨,你说会不会哪天半夜,被他给收拾了?”
“收拾你,好像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吧?”亭外,阿丰的声音响起,小玉哀嚎一声,不敢回头。
阿丰和萧奇并肩行了进来,落座。小玉一下跳到宝儿身边,尴尬地陪着笑。
宝儿生怕她摔着孩子,从她怀里接了过来,搂着孩子也不看萧奇一眼。
萧奇本就计厌这孩子,见她整天不离手地抱着,心下有气,招来奶娘道:“把孩子抱进去。”
奶娘冲宝儿伸出手,恭敬道:“娘娘,给老奴吧。”
“王爷不爱看到他,我们回屋便是。”宝儿赌气道,起身往亭外走去。
萧奇怔在原地,盯着她离去的背影,不明她的气从何而来。
小玉呵呵一笑道:“王爷,才一个时辰,你不仅把婉妃弄哭了,还把小姐弄生气了。”
“娘子,把你的幸灾乐祸收起来。”阿丰瞪了她一眼道。
小玉哦了一声,闭了嘴。
萧奇来不及思虑,急急地跟了进去。
亭内只剩阿丰和小玉,阿丰看穿了想溜的小玉,长臂一伸,将她抱回怀里坏笑道:“我又不吃人,总躲我做什么?”
“现在打不过你,我自卑!”小玉挣着他的手,没好气道。
“嫁都嫁了,还躲得了?”
“还敢说呢,骗子!”想起被骗了那么久,小玉一阵爆怒,张嘴狠狠地咬在他的肩上。
阿丰吃了痛,闷哼一声,气不得,骂不得道:“这下不怕我半夜收拾你了?”
听闻身后的脚步声,宝儿知是萧奇跟进来了,想想昨晚明明说好要互相信任的,这回自己未免太过小气。
收拾好情绪回身注视着他,道:“这回,我是真的没有生气。”
“是吗?”萧奇向前一步,捧着她的脸在看。
宝儿回视着他深情的目光,微微点头。
萧奇原本紧绷的心弦总算得以松懈,抚着她的脸,深情道:“我就怕你不开心,怕你误会我。”
“不会了,以后不会了。”宝儿急道。
萧奇满意地点头,吻了她的额:“好不容易又回归平静了,我们一起守护这得之不易的情份,可好?”
今天是孩子满三个月的日子,因为萧奇死活不愿认孙程程为萧氏之人,百家祠堂中并没有孙程程的名字。
孩子连个祭母的地方都没有,宝儿只能带他到寺里上香,求个平安了。
细细地收好香烛,宝儿由小玉陪着行出奇王府,马车已经候在门外。
小玉突然想到什么,拍一下额怪叫一声往府内跑去。
“喂!”宝儿冲她的背影唤了声,她的身影早没入府内,瞧不见了。
想到这么走了不妥,宝儿决定回去跟萧奇打声招乎再走,如是,抱着孩子往南院书房走去。
萧奇坐在木案前,翻阅着封存了十年之久的书本,心头浮上淡淡的感伤,这些,都曾是他精心收集的。
今天,他终于又可以拾起。
皇上不定哪天还会派人来残杀奇王府的人,现下,他只想带着宝儿回到月影山庄,过没有是非恩怨的日子。
“奇。”门外传来宝儿的声音,萧奇回神,合上书本笑脸迎她。宝儿轻移莲步款款而来。
“是不是想通了,同意我陪你去了?”萧奇道,睨着她。
宝儿娇嗔一声,坐在他的腿上,轻轻靠在他的怀里。萧奇一怵,心下疑惑,宝儿从不会这么主动的。
虽疑惑,他依然欢喜,搂着她,吻她。
“奇,我好爱你哦。”宝儿吐字如兰,带着丝丝幽怨。
“傻瓜,你今天是怎么了?”萧奇吃笑道,这可不像她平时的行事作风。
“我只是怕失去你罢了。”
萧奇吻着她的唇,低喃:“这辈子,我只要爱你就够了。”他还是这句话,永远都不会再变,这辈子,他只要爱她就够了。
怀里的人儿在颤抖,在哭。
门外,宝儿在颤抖,在哭。
他居然对婉妃说出了这句话,她一直以为,这句话是属于她林宝儿独有的。宝儿转身奔出南院,心里想着再也不会相信他了。
她擦了泪,转身跑向马房,牵了萧奇的马出府。
“娘娘,不用马车了么?”门童道。
宝儿眨去眼角的泪,若无其事地笑笑:“不用了,我快去快回,小玉出来时告诉她我的梳妆盒内有一样东西,她先收着。”
门童还想问些什么,宝儿早已翻身上马,策马狂奔而去。
马儿跑得飞快,寒风打在宝儿被泪浸透了的脸上,痛彻心霏。她搂紧了孩子,往城门的方向奔去。
爱情的自私,让她无法心平气和的和一个女人共侍一夫,虽然男人都三妻四妾,虽然这是合理的。她却只想逃,逃离这种会让她窒息的婚姻模式。
小玉终于磨蹭够了,往门口行去,见门童正牵着马车往马房走,叫了一声:“小力!”
“小玉姐。”小力停下脚步。
“怎么把马牵回来了?”小玉疑惑道。
“娘娘自己骑马去了,娘娘说她快去快回。”小力如实道。
“可是香烛都在我手上呀。”
“那我就不知道了。”
小玉直觉事情蹊跷,忙问:“娘娘还说什么了?”
小力被她脸上的凝重弄得不安,不敢私吞一个字,将宝儿的话述给她听。小玉回身跑回后院,打开她的梳妆盒,里面除了几只头簪什么都没有。她一急,将盒子整个反扣过来,突然掉出一张白纸。
小玉大惊,是当初太后写给宝儿的休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