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奇不从，非得粘着宝儿。
她倒也落得清闲，毕竟照顾一个疯子是件很累的事情。
宝儿虽是惊异，并未显现出来，礼貌地冲她招呼：“程程妹妹身子可安好？”
程程含着笑，有意无意地瞟了她一眼，目光经过她腹部时凝上了一层霜，寒冷无比。宝儿惊了一惊，却是不敢回视她。
“我么，倒也没什么，就是小家伙调皮了点，喜欢和我作对。”说话间，夹了块肥腻的肉，经过宝儿面前时落下，油光漫着桌布散去。
“呀！我怎生这般不小心。”程程故作自怨。
宝儿看了一眼桌上的肉，油腻让她一阵反胃，当下暗骂：这厨子，怎买这般肥腻的肉！
“姐姐怎么了？”程程一脸的小人得志样。
宝儿再也受不住，离座，冲出门外一阵干呕。
萧奇追着她出去，急道：“宝儿姐姐怎么了？”
“小姐。”小玉也慌。
“你的宝儿姐姐怀孕了，可惜，不是你的。”程程悠然自得地跟了出来，盯着她隆起的腹部，想瞒她？休想！
宝儿的身子一颤，忍着极大的不适瞪着她：“胡说！”
程程冷笑一声，扬声道：“胡说的是你吧？！皇上是天子，谁敢拒他？谁会拒他？你既不要脸的说跟他是清白的！这四五个月的身孕从何来？你定会说是王爷的吧？是么？可你出宫也才三个月不到！”
“不许你这么侮辱小姐！”小玉冲她怒道。
程程瞟了她一眼，转向宝儿：“哈！若非这样，你林宝儿藏什么？君恩已逝，宝妃做不成了，却想着将孩子栽在王爷身上，林宝儿，你真狠！真贱！”
“我没有！”宝儿怒吼一声，转向呆在一边的萧奇，慌乱地抓着他的手：“奇，不是这样的！你要相信我！不是这样的！”
“孩子？”萧奇轻喃，惊愣的双眸渐渐平和，染上一丝惊喜：“我们的孩子么？真的么？”
宝儿盯着他，他，相信她？
程程瞧着他眼中的惊喜，恨得心头发紧。原来他懂得孩子的含意，原来他想要孩子，而对自己腹中的小生命却这般漠视。
如今尚且如此，等孩子出生后呢？定也是得不到他的喜爱吧。
她，不能让宝儿生下这个孩子。
“王爷！她曾经是宝妃，和你皇兄同床共枕三个多月，你别傻了，孩子不可能是你的！”其实，她也知道宝儿从不说谎，也看得出宝儿眼中的真诚，这股真诚让她不安。
“程程，你别血口喷人！”宝儿冲她怒目以对，她是清白的，为什么要怕她？她可是谁都不怕的。
程程不理会她，只是盯着萧奇，见他脸上的表情有些闪烁不定，便知自己的话对眼前的傻子能起到些许作用。当下接着道：“林宝儿为皇上献舞，被皇上抱着回宫，你都看见的，他们不可能清白。”
“我……”宝儿一窒，却不知该如何解释下去，谁会信她？让她如何解释得清？
“清者自清，小姐，不用理她。”小玉上前拉宝儿的手臂，扶着她回房。身后静悄悄的，没有人，一向紧追她不舍的萧奇并没有跟上。
宝儿闭了闭眼，心，好生疼痛。
程程冷笑着注视她的背影消失于回廊处，回眸，便见萧奇向来痴傻的双目盛满着痛楚。他，还是有感情的。
皇宫，华贵人正陪着皇后下棋，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
皇后是不屑于跟一个贵人套近乎，而华贵人则小心翼翼地陪着。皇后棋艺精甚，又步步紧逼，华贵人便节节败退。
“娘娘，程程姑娘求见。”银珠跪地道，脸上异常平静。
“不见。”皇后手执一子，眉头也没皱一下。
银珠迟疑了一下，方道：“禀娘娘，她说皇后不见她定会后悔。”
“大胆贱婢！”皇后一声怒吼，直惊得华贵人手一慌，棋盘已乱。
华贵人不禁浑身发抖，搅了棋盘，不知皇后会怎么收拾她。
皇后并没有看棋盘，冲她冷喝：“下去。”
“是。”华贵人行过礼，逃也似的离开这个比魔鬼还可怕的女人。她并非有心陪皇后下棋，只是皇后招她来，她不敢不从。
皇后瞟了银珠一眼：“让她过来。”
银珠含首，退了下去。
程程满脸平静，用手撑着腰艰难跪下：“程程给皇后娘娘请安。”
“本宫不是说过，从此不想见到你了么？”皇后睨了她一眼，轻啜一口茶。
程程也不慌，道：“程程突然发觉自己对娘娘来说尚有些价值可言，娘娘一手提拔，程程却不敢忘恩。”
“本宫倒想听听看你尚有什么价值。”
“娘娘后宫居首，董妃削发，兰妃为婢，宝妃被废，婉妃独守空闰，娘娘是否觉得舒心些？”
“你！”皇后手一扬，茶杯甩在她脚边，碎成无数片。
婢女听闻茶杯碎裂声，鱼贯而来，却被皇后冷声喝下。
“敢对本宫不敬！孙程程，这可是你自找的！”
程程忙道：“娘娘息怒，程程来，只是想告诉娘娘一个好消息，关于宝妃怀上龙种的好消息。”
皇后大惊，脸上的错谔让程程心安些。
“你再说一遍！”
“程程说宝妃怀了龙种，让皇上知道了去，宝妃只怕又可以回宫了。”
皇后蹙眉，愣在当场，心下意乱一片，好不容易林宝儿出宫了，怎么也不能让她回来。林宝儿，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程程看着她思量，心底一阵冷笑，不是只有皇后可以利用她，她，也可以反过来利用她。官再高又如何？肉身，灵魂却一如常人。
皇后一时间无法消化这么一个打击，抬手冲她一甩：“你先下去。”
“程程告退。”翘起唇角，程程满意于她的反应。
“等等！”
“娘娘有事尽管吩咐。”
“你确定是皇上的？”
“怀孕四五个月，皇后认为呢？”
皇后垂下眸，想了一想，再次冲她甩手。
程程低了低头，离了去。
本以为生活平静了，不想却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她，难道就真不属于这个世上么？
“上辈子，我到底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宝儿轻喃，老天，却是这般惩治她？
“小姐，我一早说过，奇王府不是你的归宿，奇王爷也不可能是你可以相伴一生的人。”小玉抓着她冰凉的小手，明明，前一刻还是高高兴兴的，下一刻，却如到了地狱。天堂和地狱既只有这一线之差。
宝儿只是木然地看了她一眼，她还是不信，皇上都放她一马了，难道还会栽在这个误会上？
周身的光线暗了许多，宝儿抬头，便看到皇太后和一干人等堵在门口。
“太后吉祥。”宝儿艰难地行礼。
太后只是睨着她，宝儿的眼眶有些红，却是没有流泪，她还是不习惯随便流泪。
太后抬手，轻轻一扬，白纸黑字飘然落下，翻了两翻定在宝儿面前。
宝儿并没有瞧一眼，冷笑一声抬首，目光落在太后身边的萧奇身上。他居然可以那么平静，平静的让宝儿心痛。
“奇，我好无辜，好冤。”
萧奇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太后叹了口气，缓和了些脸上的励色道：“宝儿，皇上依然爱着你。”
“我跟皇上是清白的。”
“很抱歉，这个谎哀家没法相信。”
“我没有说谎。”宝儿心中急切，声音却平静得如事不关已。
“不管怎么样，哀家这辈子却是无法相信你。”太后凛然道，扫视了一下屋子：“程程马上要临盆了，北院人多杂乱，宝儿你明白哀家的意思吗？”
宝儿盯着她，一早料定她会这么做。
自己，却只有点头的份。
拾起地上的休书起身，小小一方白纸，捏于两指间却万般沉重。
她，不会离开奇王府，绝不！
她怎能让自己的孩子没有爹？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相信她的，要的，只不过是时间。为了孩子，她愿意等。
树上的叶子落光了，北风萧条，空中开始笼罩着冷气。
北院的角落，一间小小的房内更显阴冷。
宝儿不明白，程程为什么愿意让她留下，本以为她会赶她出去。
小玉跪坐在宝儿脚边，轻轻地哼着南方小调，歌声清灵婉约。宝儿的嘴角泛起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小姐，小宝贝定是听到了我在跟她打招呼，她在动呢。”小玉欢快道。
宝儿抚着腹部，她当然知道。
“小宝贝，快快出生，娘想你了。”
“姨姨也想你了。”小玉依然靠在宝儿肚子上。
阳光照在宝儿俏丽的脸上，暖和了不少。宝儿抬头望着头顶的枯木，心底更添几分落漠。
收回视线时，却见敏敏和欢欢不知何时立在眼前。
宝儿只轻轻地看她们一眼，便收回视线。
“姐姐……”敏敏试探着开口。
宝儿的这翻下场，让她们万分同情。
“有什么事么？”小玉敛起笑容冷声道。
欢欢和敏敏一愣，下一刻便摇头，转身离去。
“小玉，跳个舞给我看好么？”宝儿急切地想甩开心底的落漠，她希望自己开开心心的，生一个健康活泼的宝宝。
油菜花田，一浪浪的花海……
甩甩头，不能再想了。
“我可不是舞姬。”小玉偏头撅着嘴道。
“你就当一回我的舞姬嘛。”宝儿央求着。
“好，为了小宝宝，我认了。”小玉起身，起身往欢欢的房里奔去。
宝儿疑惑地冲她尖叫：“干嘛呢？上房顶跳么？”
一会便见小玉抱来了欢欢的古琴，啐道：“谁要上房顶跳呢！”说着将琴架在宝儿面前：“跳舞总要有点乐声吧。”
宝儿了然，指尖抚触着琴弦。悦耳的琴音流泻而出，小玉巧笑一声，身子随琴音舞动。
没有舞衣的点缀，少了些许妖媚，却似一只清灵的蝶，翩然起舞。
她的舞，不比欢欢敏敏差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