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以120码的速度往前飞驰。
到了这个速度,从副驾驶位的车窗往外看,几乎是看不清什么了。
沈小兔也没有看风景的心思,事实上,她的脑袋从上车起就一直低垂的。
“你要低着头多久?”清冷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
低垂的脑袋有了些许反应,缓缓的、用力的抬了起来。
正好有个右拐路口,将方向盘往右拨动的当口,他将眼角的余光冲她撇去。
她的脸,泛着不自然的白色,连嘴唇都毫无血色。
他一怔,继而不假思索的一个急刹车,将车子停靠在了路边。
“你给我忍着!”一声低吼过后,他快速的推门下车,然后绕到了副驾驶位。
但还是慢了一步,车门刚拉开,便听到“呕”的一声,一阵带着腥味的恶臭便随着夜风渐渐飘散开来。
“沈-小-兔!”她的名字从他的牙齿根里迸出来。
沈小兔勉强抬起了这颗晕乎乎的脑袋,酒精强大的后劲力已经让她够难受的了,刚才的飞速更是让她的胃翻江倒海。
咦,他为什么用这样一幅阴沉凶狠的表情看着她?
她做错了什么吗?
隐约间,她似乎闻到了一股恶臭。
这气味让她的胃好难受,不行了,又是一阵翻滚,“呕!”
咦,他干嘛匆匆忙忙的退开?以为她要吐?她不过是打了几个嗝而已。
“沈小兔,沈小兔?”
闻声,依靠在车门框上的人睁开了双眼。
“你感觉怎么样?”
迷茫的目光望了他好一会儿,然后又抬头,瞅了瞅街边高悬的霓色路灯。
忽然,她伸出了手,似想要拽住他的衣角。
他当然没有上前,而几次抓空后,她的圆脸上露出不耐的表情。忽然,她用双手撑住了门框,想要站起来。
“你要干什么?”他站在原地发问。
沈小兔晃晃脑袋,嘴里发出嘻嘻几声笑,“跳舞。”
“跳舞?”浓眉紧蹙。
“嗯。”她点点头,站直的身子往前迈出了一个步子。他以为她要来真的,然而下一个动作,却见她的身子直直的往前倒来。
撞在了他的肩头,发出“砰”的骨头碰撞声。
“喂!”他推她:“你站好!”
没有反应!
他抓过她的肩头推开一看,只见她双眼紧闭,面色沉昏,已经醉晕了过去。
头好痛!像是有人在用斧子想把它给劈开!
一下一下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强烈的抗议,把沈小兔活生生的给痛醒了!
醒来的第一件事,她就在心里发誓,下次再也不要参加什么公司聚餐!
可是,她现在这是在哪里啊?
晨曦透过亚麻质地的窗帘,斜洒在深色的木地板上,泛着一阵阵厚实的暖意;不知材质为何的线条绕着天花板的边角走了一圈,乍看之下十分简单,仔细端详之下,才会发现那线条上雕刻的花纹极为精致,完全不是装修市场上能买到的材料。
墙面倒是没有过多的装饰,简单的白更突出了这张欧式雕花的大床,床架是由上等柚木制成,保留了原木的红棕色,比任何一种油漆的色彩更显自然和舒适。
这一切的细节已彰显了房子主人的品味,但房子主人的品味远远不止如此。
她这才发现大床的每一根床架都是一件雕刻作品,虽然对雕刻不太懂,但这些花纹透着的精美与华贵,是人人都能感受到的。
只一根这样的精品,就抵得过沈小兔租住的那间小公寓的全部家当!
而她,此刻就睡在这样的一张床上。
她掀开身上轻盈柔软的真丝被套,揉着发痛的额角仔细回想,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渐渐的,记忆回笼。
喝酒、真心话大冒险、男人……极品俊男!!
她想起来了,但记忆只止于那狂飙的车速,之后还发生了什么,她实在记不起来了。
突然,她听到一阵隐约的脚步声,像是从这个房间的门口而过。
没来由的,她便有些紧张,心脏狂跳,像隐藏着的小偷听到主人脚步时的紧张。
想了想,她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悄步走到了房间门口。
房门被缓缓的拉开一条缝,一副老花镜探在缝隙里,背后转动着一双警觉又好奇的圆眼。
她看到了一个不大的休息厅,什么家具也没有摆放,只有一袭麻质的浅色窗帘正随风轻摆。
窗边,一只白色高脚花瓶里,一大束蓝色鸢尾以怒放的姿态,沐浴在晨光和微风之中。
沈小兔为这景象微微怔然。
而休息厅的一面,有楼梯被连接着。
这是一个生活区与休息区分成两层的公寓!
“醒了就下楼来吧!”突然,一个声音从楼梯口飘来,醇哑得迷人,又清冷得严肃。
沈小兔一愣。
继而,她发现了一个让自己浑身血液凝固的事实--她身上的套装不见了,换之以一套深蓝色、款式为男的睡衣!
她顶着涨红的脸来到了一楼,一个男人正低头坐在餐厅的椅子上,修长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不停的划动着。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来。
随着一点点靠近,他的脸在她的视线里愈发清晰起来。
原来他有的,不只是深刻的轮廓。
明亮的晨光里,她看到了他眼里的那片深海,流转着令人迷醉的光彩。
只是,大海从来性情不定,光怪诡秘,难以捉摸。
她在距离他好几步远的地方顿住了脚步,没再靠近。
事实上,她正心跳加快,呼吸急促,“昨晚……”紧张的时候,她更喜欢抬手扶一扶那宽大笨重的镜框,“请问……我的衣服呢?”
嗯,这样问比较委婉。
黑眸静凝她一秒,“在烘干机里。”
烘干机!
这时,她注意到餐桌上摆放着三明治和冒着热气的牛奶,双眼下意识的四周看去,希望能再看到一个身影。
“我这里没有佣人。”却听他这样说,“你的衣服是我帮你换下来的。”
沈小兔只觉脑袋里“轰”的一声,不但一张脸爆红,整个身体的温度都往上窜了好几度。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先生,昨天那个真的只是个游戏……”半晌,她才嗫嚅了这么一句。
“当然只是个游戏。”
嗯?这话让她忍不住奇怪的抬头,只见他薄唇上挑,一脸讥讽的玩味:“你以为我会对一个身材肥圆、满身呕吐物的女人感兴趣?我只是不想你弄脏我的床。”
沈小兔暗吐了一口气,心情却不是很好。
没有哪个被别人对着自己的缺点毫不留情的嘲笑一番后,还会心情大好的吧。
不过,他后半句的“呕吐物”是怎么回事?
“我……昨晚上吐了?”她不太记得了。
“是的!”他非常肯定的回答,浓眉皱起一抹不悦,“现在我们来说说昨晚上的事!”
说着,他的视线往上一抬。
顺着他的目光,沈小兔看到了放在餐桌上的一件男式衬衣。
在他的眼神示意下,她上前拿起了这件衣服,还未打开,便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弥撒开来。
这味道很杂乱,有酒精味、食物的馊臭味,还有……洗衣液的香味?!
“这就是你昨晚上的杰作,你的外套虽然烘干了,但同样的味道也祛除不了了。”
话说间,她已看到了衬衣下摆那一团团黄色的污渍。
她明白了,昨晚上酒劲后袭,她一定吐了,不但吐了自己满身,也把他这件衬衣弄脏。
想到自己醉后的失态,沈小兔十分尴尬,心里却又充满了对他的感激。
其实两人素不相识,他大可以将又脏又臭的她抛在路边,可他不但带她回来这里,还帮她换了衣服。
“对不起,”她诚恳的道:“这件衣服我赔给你吧。”
“好啊!”他极快的出声,好似就等着她这句话,“五万一千人民币,给支票还是现金?”
什么?镜片后的双眼顿时瞪成了铜铃,她看看他,又看看手中的衬衣,它与平常的衬衣没什么区别啊,几片布拼在一起,能值这么多?!
“先……先生,”她推了推镜框,“你确定吗?”
他的嘴角噙着清冷的笑,手臂一推,平板电脑被推到了餐桌的这边。
她转睛瞧去,只见屏幕上是一个正被打开的网页,网页上的图片正是她手里这件衣服。
再看看一旁的报价,沈小兔低下了头。
原来这件衣服是用特殊材料制成,而且是全球限量版,五万一的价格毫无虚假。
“先……先生,我分期还给你吧,我现在没那么多钱……”想到自己那点可怜的存款,原本就被分为好几份花费的薪水,沈小兔都快哭了。
不过,既然是自己惹祸了,怎么样她也得承担。
她忍回眼底的水汽,挺直了身子道:“你放心,就算是分期,我也会一分不落的还给你。”
“我相信你,”他懒懒出声,“可是我没那个耐心等待,以你在风华社的那点薪水,要什么时候才能还清?”
闻言,沈小兔挺直的肩跨了下来。
他说得没错,但她只能想出这样的办法啊,“先……先生,实在对不起……”
“我有一个办法,”他打断了她的道歉,“不但可以让你赔偿这件衣服,也不必动用到你的薪水。”
真的有这等好事?
沈小兔不相信,但当她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男款睡衣时,她好像有点明白了。
顾不上炙烧的脸和干涩的喉咙,她抬手揪住了自己的衣襟,“咳咳……”润了润嗓子,她正要表明自己的立场,他再次提前出声。
“我这里正好需要一个佣人,你在这里做一年,这件衣服的赔偿就一笔勾销!”
嘎?佣人!
“所以,你昨晚上非但没有破处,反而吐了那男人一身?为了赔偿那件昂贵的衬衣,你卖身一年为仆为奴?”
沈小兔囧然无语。
小广的措辞好粗暴,但总结的又十分到位。
她只能点点头,“也不是卖身为仆啦,就是帮他打扫卫生,做做清洁什么的。”
小广将双臂抱在胸前,仍旧十分疑惑,“听你说的,他该很有钱才对,难道就缺一个做卫生的?”
为了一件衬衣,还要人用劳力来还!
“他能让我这么做,我已经很开心了。”沈小兔耸耸肩。要知道以她那点薪水,有一半用来还助学贷款,一半用来付房租之后,已经所剩无几。
即便他答应她分期赔偿,她还头疼哪有多余的钱来支付呢。
也许,该等到她升职加薪之后啦!
小广撇嘴,沈小兔就是这样啦,自己心地善良,就以为别人也跟她一样没有坏心思。
那男人把小兔留下,还不知道要干什么呢!
“我总觉得怪怪的,”小广说出心中想法,一边用肩头碰碰旁边的悦姗姗,“你怎么看?”
悦姗姗一直紧锁秀眉没有出声,这时才道:“小兔,昨晚他带你离开的时候,你是不是没醉?”
“有点晕乎,”她的胃不好,一直滴酒不沾的,喝一点就容易晕乎,“后来酒劲上来了,加上他的车速特别快,就吐了。”
悦姗姗总觉得奇怪,但就是说不好具体哪里奇怪。
不过,“你没必要答应他的要求,我帮你支付赔偿,算我借你的啊。”
话音未落,沈小兔便摇手谢绝了她的好意,“不用了,姗姗,我想他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吧。”
如果是坏人,她昨晚醉成了那样,现在也是完好无缺的呀。
“小广,姗姗,”情绪激动的时候,她也喜欢推推镜框,“你们不用担心我了,如果有什么事,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的。”
好了,午餐也吃完了,该回去上班啦。
“小兔,”起身时悦姗姗叫住了她,“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他的名字……
回想起早上他们结束谈话,他已挪步准备离开餐厅。
忽地,他的脚步转了个方向,高大的身子走近她面前。
“记住了,”他完美的脸在她双眸里放大,薄唇清晰的吐出几个字:“我的名字叫慕-新-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