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钧感觉掌心触感粗糙,他抓住的不是想象中的人,而是一棵树,一棵看起来状况很不好的树,枝叶发黄焦枯,树梢枝头没有一朵桃花盛开,枝干零落垂败,仿佛稍微用力便会折断。
对比起周围那些真真假假盛放着灿烂桃花的生机烂漫的桃树,这一棵树,似乎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盛宴钧的手掌按住在突然出现的树干之上,不止是外表,他清晰的感觉到这棵桃树其中没有生机。
那种感觉无法言明,却无比清晰的传入心头。
这棵桃树就要死去了,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盛宴钧的指尖冰凉无比。
“夏青青?”
盛宴钧低低的对着桃树喊了一声。
没有任何的回应,周围也没有任何的动静。
他垂眸,定定的看着掌心下的这棵树,掌心有桃花印记的位置灼热无比,仿佛被烙印一般的疼痛,翻开掌心,桃花印记已经如同被鲜血浸染一般的红,那颜色,看着有些凄厉,仿佛在绽放着最后的美丽一般。
他能够感觉到桃花印记与桃树之间的牵引,也许这一枚桃花坠子,先开始便是这一棵桃树之上坠落的最后一朵桃花也说不定:“你带我来,是要我救她,对吗?”
刚刚的所见,现在的所见,还有桃花坠子刻意引他好奇,引他回忆,引他来到这里,为的,也只有一个可能。
桃树要死了,它在向他求救。
盛宴钧话音落下,掌心中血红色的桃花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颤巍巍的在他的掌心动了一下,从死物,重新化为了活物,静静的躺在盛宴钧的掌心之中,带着微微的烫,而它的色彩,却在这一下颤动之后,变得浅淡,与桃树一般,盛宴钧感觉到这一枚桃花的生机,变得微不可查。
“我这一次来,是想要彻底做个了结的,不管夏青青是人是鬼,是神是妖,都与我不是一路人,我们本就不该有什么交集,我更不应该为了她放弃自己规划好的人生,几年前的事情,发生一次,已经够了,朕的命,不止是朕自己一个人的。”
盛宴钧任凭着重新化为实物的桃花瓣躺在自己的掌心,沉默了一会儿,喃喃低语着,将自己心中考量许久的一番话语说出。
微微带着暖意的风还在吹,周围的桃花还在洒落,天还是那么蓝,白云还是悠悠倘佯在天空中,可是盛宴钧却觉得在自己话音落下的一刻,这整个山谷的空气都凝滞了,都染上了绝望的味道。
似乎是因为他的决定而认命绝望。
盛宴钧将自己掌心的桃花瓣小心的放回到濒死的桃树一根枝干之上,他看着那一朵桃花的颜色更淡,在他的眼底变得有些虚幻,若隐若现,不知道下一刻还是什么时候,那一朵桃花,便要彻底的消失。
盛宴钧知道自己应该转身,离开。
在沙漠中,这一朵桃花,或者说夏青青是救了他一命,若是可以用世俗的手段偿还的话,盛宴钧不会有丝毫吝啬。
可是这个地方,还有方才那似真似幻的一幕幕,让盛宴钧知晓,自己若是停留,若是心软,陷入的会是一场普通人绝对无法解决的麻烦中。
若是就这么任凭着桃树死去,夏青青应该也会彻底消失,从此之后,盛宴钧再也不需要担心自己的心不受控制,再也不需要担心有朝一日,会再次失踪,再次死亡,不需要担心未来的某一日,成为江山的罪人。
盛宴钧想的很明白,他此刻的脑袋很清楚很清醒,可是刚刚那幻境一幕幕却因为他清醒的头脑而更加清晰的浮现。
那个说着要保护小小孩童的女子背影,那一双揽紧女子脖颈的胳膊。
那个笑着的时候仿佛春天到来的女子,那个在无尽的黑暗中,万般渴望着那一道光的自己。
那个孩童,和他小时候的样子有些像,却不是太像,可是盛宴钧感觉的出来,那就是自己。
也许是前世也说不定。
夏青青,救过他,不止一次。
他们之间的牵连,深的也许根本无法斩断。
心脏一点点儿的揪紧,然后,一点点儿的舒展开。
“就当做个彻底的了结,谁也不再拖欠谁的了结。”
盛宴钧的声音很低很低,低的几乎听不到,可是这句话出口的一瞬间,整个空间,仿佛重新被注入了生机一般,重新活过来。
耳边传来了沙沙,沙沙的声音。
却是身前的桃树微微晃动着枝条,盛宴钧刚刚放在树上的桃花飘落,盛宴钧伸出手,桃花落入掌心。
快要化为虚幻的桃花这一次直接消融在了掌心之间。
盛宴钧没有拒绝,任凭着桃花进入自己的身体,然后向着更深处过去。
盛宴钧能够感觉到那一朵桃花没有真的消失,对方现在就在自己的身体中,意识中。
那一刻,盛宴钧感知到了桃花中那一道微弱的意识。
那道本能求生的意识。
盛宴钧微微闭上了双眸,将那一道微弱意识中传递来的东西,牢牢记在了心中。
在盛宴钧将那一道微弱意识中蕴含的东西全部知晓的一刻,那一朵盛宴钧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无法毁灭的桃花,终于彻底的消失。
这一次,不是休眠,而是消失。
桃花来自于桃树最后一点自救的本能,桃树不是桃树,而是名为聚魂木的上古神树,神树中的元神损毁了大半,剩下的一小半也全部融入了三界封印之中,无法回归,与元神意识相牵连的神树本体因为长久缺少元神的滋润,也在渐渐的迈向消亡。
那道牵连神树的元神,是仙御女君,也是夏青青。
盛宴钧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消亡大半元神,也不知道三界封印是什么。
可是当他接受到这些的一刻,当他意识到他千防万防着的夏青青,根本就不可能再出现在他面前时候,心脏一瞬间的剧烈痛楚,仿佛死亡濒临一般,让盛宴钧痛的弯下了腰身。
眼角有些湿润,伸手碰触,却是一道模糊的水痕。
盛宴钧怔怔的望着手上的那一道水痕,似乎有些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半晌,盛宴钧收回了手,慢慢站直了身子,望着眼前与桃树模样一般无二的聚魂木,眼底全是坚定:“我要做些什么。”
此时此刻,盛宴钧心底再也没有了先前的犹豫,再也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想夏青青对自己的影响,只有一个念头充斥在盛宴钧的心头,救面前的这棵桃树,救夏青青。
就在盛宴钧的眼前,那一棵濒死的桃树一点点的变小,从需要仰视的巨树,变成了人高,丈高,最后化为了手指长短的小巧样子,根系从土壤中挣出,一下子落在了盛宴钧的掌心之中。
“紫薇帝气,清平盛意,真心挚情,百年护佑,一线再生。”
在小小的树木落在掌心的一刻,盛宴钧的脑海中浮现了这二十个字。
百年吗?
凡人一生不过百年,百年便是他的一辈子。
盛宴钧小心的捧着那小小的树木,眼睛眨了眨:“好,那就定一个百年之约。”
用他的一生,护佑这聚魂木之根,换取夏青青的再生之机。
那样子的了结,才是真的了结。
——
高全还有其他护卫守在山谷之外,虽然盛宴钧本身的武功高,还有神秘手段,且山谷早就有这边的人摸进去探查过没有什么危险,就是满满全是桃花的一座山谷。
景色是有的,危险却没有。
但是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到底还是有些担忧。
万一那桃花谷中的危险只针对盛宴钧怎么办?
时间过的很慢,就在高全在山谷外走了几百个来回,快要将山谷前的一片草地都全部踏平了的时候,山谷中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高全抬头一看,正是盛宴钧,他那张一直皱紧的菊花老脸一下子舒展了开来,赶忙迎了上去。
还没有等他看清楚盛宴钧有没有受伤什么的,男人已经先开了口。
“所有人休整一下,现在便启程回中原。”
盛宴钧的命令一出,所有人面上都带了点儿轻松。
贺旭国到底是异国,就算比起中原朝廷弱上许多,需要仰中原鼻息,但是他们现在就只有这么几个人,真的在这里久留,被贺旭国察觉到的话,谁都无法保证盛宴钧的安全。
贺旭国应该不介意能够有留下中原皇帝的机会。
从一开始,他们最防备的便是贺旭国的人,才会一路轻车简从,隐藏身份行踪往这里来。
只是他们刚刚往外走了几步,便顿住了脚步。
一个侍卫趴在了地上,侧耳细听,面色剧变:“主子,有一队骑兵往这里过来了。”
这个地方这般偏僻,突然有一队骑兵往这里来,很难让人不多想。
“一半的人保护主子走,一半的人随我前去引走那些人。”
高全绷直了身子,直接开口吩咐,他作为盛宴钧身边最信任的人,不止是伺候着他的,更是关键时候拼死保护盛宴钧的。
每一个人面上都是誓死之意。
“等等。”
盛宴钧挡住了这些个要拼死的手下。
“今日谁都不需要死,跟朕去山谷,那里有天然迷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