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请将另外一只手给老夫。”
章御医给夏青青把过脉之后,半晌不语。
眼中似有疑惑,然后对夏青青要求道。
夏青青有些慌,生怕对方诊断出什么来,却还是慢慢的将另外一只手伸了出来。
有些后悔刚刚那么容易被盛宴钧说动了。
“姑娘的脉搏有些过快,诊脉的时候最好心平气和,要不然的话,老夫便是神医也没辙。”
章御医看了夏青青一眼,笑了笑道。
夏青青咳嗽了下,歪过了脑袋,有些不好意思。
“姑娘的身子大致没有问题,只是气血有些虚,需要多补补,老夫之后会开药,喝上一段时日就好了。”
章御医将自己的手从夏青青的手腕上拿开,夏青青松了口气。
对方没有把出什么问题来。
夏青青一时间完全忘记刚刚的紧张害怕了:“药能够弄成药丸吗?”
她对凡间大夫开的药汤简直就是深恶痛绝的。
人间大夫开的药汤是世上最难吃的东西,没有之一。
章御医听到夏青青的要求,肃然着脸:“良药苦口利于病,姑娘不是孩童了,应该晓得这个道理。”
夏青青木了表情,牙齿有些痒痒。
算了,反正她知道自己不需要吃任何的药物,等到药汤好了就直接倒掉。
夏青青这边暗自打好了主意,章御医已然收拾好自己的药箱往外走。
——
章御医从夏青青那里离开后没有直接出乾清殿,而是被人引着去了御书房。
在门口的时候,遇到了孟御医,两个人互相打了个招呼,没有多言。
章御医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才被高全引进去。
盛宴钧正在练字。
盛宴钧的字极好,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盛宴钧心情不稳的时候,最喜欢练字,能够静心。
男人站在桌案前,挥毫泼墨,身子挺直如松,气势飒然。
章御医在下首小心站着,不敢出声打扰。
最后一笔落下,盛宴钧将手中的笔下,接过高全递过来的巾帕擦净了手。
“如何了?”
盛宴钧亲手将已经干涸了的纸张卷起,章御医年纪大了,眼睛却好使的很,抬头间,看到那张卷起的纸上一角画上的几笔线条,似乎是个纤纤人影。
“那位姑娘的身子除了些气血不足之外,看起来没有任何毛病,但是臣诊断之后发现姑娘身体中寒气过多,充斥五脏六腑之间,仿佛,仿佛……”不是活人。
章御医最后半句判断没有出口,因为盛宴钧的眼神。
男人那双眼睛中没有讶异,只有了然。
章御医一时间只觉得寒气从心底涌上,全身都冷飕飕的。
“青青的脉案从此之后便都由你负责,不要让人知晓些不该知晓的。”
盛宴钧吩咐章御医道。
“臣定然一心为姑娘调养身子,让姑娘气血虚的毛病早日康复。”
章御医很知趣的道。
盛宴钧挥了挥手,让章御医退下。
章御医暗中松了口气,弯着腰往外退。
人都快到门口了,盛宴钧突然又喊住了他。
“等等。”
章御医身子一僵,生怕自己因为知道的太多被灭口,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谁都看不到,却一步不敢动。
“陛下?”
章御医发出疑问。
“青青她的身子,能够有孕吗?”
盛宴钧的手指无意识的蜷起,轻轻的叩击桌案。
章御医脑袋垂的更低了:“陛下,青姑娘的身子寒气过重,恐怕有些,难。”
最后那个难字,他出口的格外艰难。
其实何止是难,根本就是不可能。
那般重的寒气,就算是活人,也不可能诞下子嗣的。
只是章御医不敢将话直接说死。
“是吗。”
盛宴钧的神色有些恍惚。
他心知太医院的这些个御医说话都是留三分的,章御医说一句难,其实便相当于绝无可能了。
他从猜测到夏青青的身份开始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真的等到章御医给出了一个难字之后,盛宴钧才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还要难过。
不是在意,而是难过。
盛宴钧坐在椅子上,微微闭着双眸,半晌没有出声。
高全将章御医送走,回来便看到盛宴钧坐在那里有些萧瑟的样子。
刚刚盛宴钧和章御医的对话他全都听清楚了。
想到夏青青的面容性情,想到盛宴钧对夏青青的在意,他心中也有了些猜测,虽不可置信,但是却又是最可能的。
世上是真的有借尸还魂,死而复生之事的。
“陛下……”
高全看着盛宴钧,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朕没有先前的记忆,但是你有朕和她相处的记忆,你觉得,那是两个人吗?”
盛宴钧睁开眼睛,反问了高全一句。
在高全愣住之后,拿起刚刚卷起的卷轴,展开,那是一副画,画中一株桃花树,树下是两个相互依偎的身影,虽然只是几笔简单的勾勒,看不出具体的容貌,却感觉的出那一男一女两相依偎着的人之间缄惓的气息。
画旁边,是一首辞。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盛宴钧的指尖轻轻的拂过画中女子的脸,眸子中闪过一抹温柔。
“其实两个人只要能够一起白首,也挺好的。”
盛宴钧自语着,眸色温柔中透着一点涩然。
他想要一个属于他和夏青青的孩子,仿佛那般,才能够真的将夏青青留住,才能够确定她是他的。
可是事实是,就算夏青青能够生下孩子,那孩子,也只是陶宛儿那具身体和他的孩子,而不是夏青青和他之间的牵绊。
——
夏青青以为自己这次入宫还是和上次一般,就住在乾清殿中,大多数时候都是能够见到盛宴钧,和盛宴钧培养感情的。
可是章御医给她诊过脉之后,夏青青就发现,自己好像见不到盛宴钧了。
盛宴钧不来找她,她想要和以前一般去御书房或者是盛宴钧的寝殿,然后就会被人拦住。
夏青青是个心大的,也忍不住有些多想。
难道是章御医发现了什么端倪,然后告诉盛宴钧了?
各种猜测在心中徘徊,夏青青心中难免不安,跟着吃饭都觉得有些不香了。
“绿鄂,陛下这几天都在做什么,你知道吗?”
夏青青这一日对着满桌子的美食,哀叹了一声,放下了筷子,到底忍不住问起绿鄂。
“陛下这几日应该是忙于政事,才没有闲暇来看姑娘,姑娘若是实在想念陛下,可以为陛下做件衣服做份吃食之类的送过去表表心意。”
绿鄂看了有些微消瘦,看着都有些蔫蔫的夏青青一眼,提点道。
“谁,谁说我想陛下了。”
夏青青被绿鄂说的有些羞恼,下意识反驳道。
对上绿鄂似笑非笑的眼神,转过了脑袋,抓了抓耳朵,热乎乎的:“我就是自己一个人待着无聊。”
绿鄂看了眼周围的几个侍女还有自己,没有反驳夏青青的这句话。
夏青青决定为盛宴钧做一个香囊。
和星魇住在村庄的那几日,她练手给星魇做过一件里衣,想来再给盛宴钧做香囊的话,应该会比以前强。
想到盛宴钧隐瞒身份和自己认识的时候,自己第一次送给他的那个香囊,夏青青忍不住就有点儿脸红。
也不知道那个香囊男人还有没有带着。
——
夏青青这边的任何一点儿风吹草动,盛宴钧都很清楚,毕竟夏青青这边伺候的人都是他派过去的。
在知道夏青青打算为自己做一个香囊的时候,男人觉得心情很好。
他忍不住便拿出了一个盒子,盒子中放着些金子,首饰,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是高全前几日给他找出来的。
金子是夏青青以前为了表示对他的感激送的,玉佩是他送出去,后来少女又还回来的白玉佩,一支断箭,是两个人遇到刺杀时候,少女想要为他挡箭时候他留下的,还有一片发黄的叶片,是少女第一次给他吹奏叶笛的时候用的,一把玉箫是盛宴钧和夏青青一起泛舟湖上那一次他给她吹曲子时候用到的,一个杯子,是夏青青用过的,其中自然也有夏青青送给他,不对,应该说是卖给他的绣工有些笑人的香囊。
这些东西,每一样,都是一段记忆。
盛宴钧全都记不起来了,可是当高全指着这一样样看起来杂七杂八不起眼的东西给他讲述的时候,盛宴钧仿佛能够体会到那种留恋的美好的心情。
不曾再遇的时候,他无法理解高全所说的自己对一个女子的在意,当再次相遇,再次心动的时候,他溃不成军,不想抵抗。
开始想要记忆起那些高全口中的美好。
盛宴钧这几日一直有努力去回想,可惜脑海中关于另外一个人的记忆,仿佛被挖空了一片,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
盛宴钧摩挲着手中绣工堪称拙劣的荷包,眼中闪过些失望,叹了口气,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陛下,想不起来便不要费心去想了,青姑娘现在人就在宫中,有些记忆不可追,可是主子你和青姑娘有的是时间重新创造美好的记忆,青姑娘现在不就主动想要给主子你绣荷包了吗?比主子你第一次买的时候待遇好的多了呢。”
一看盛宴钧的心情变差,高全赶忙在一边劝解。
盛宴钧看着荷包上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绣花,释然一笑:“是呀,人在身边就好。”
他将荷包小心的放到了盒子中,让高全收起:“成亲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