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青很喜欢金子,可是见到盛宴钧要人送来的千两黄金,一字排开的十个小箱子,每一箱子码着整整齐齐的十个小巧精致的金元宝,她却一点儿都不高兴,因为随着金子一起来的还有帝王交代转告的一句话。
千金算一诺。
盛宴钧用这千金易去他承诺给她的那些话。
从前盛宴钧承诺的时候,夏青青听着,却没有太放在心上,那些话,听过就算。
太当真的话,会忍不住的想要放弃彦卿交代给她的任务,会心软。
所以夏青青从来都是不放在心上,装傻充愣过去。
可是当男人让人送来千两黄金之后,夏青青突然在意起了那些个承诺。
在意起了男人曾经和自己说过的话。
盛宴钧失忆后和她承诺过的话,盛宴钧失忆前和她承诺过的一字一句。
她和盛宴钧的前面三世都有过纠葛,可是那些纠葛,加起来却也不如这一世盛宴钧在夏青青迟钝封闭的心口凿出的那个裂缝大。
现如今,盛宴钧是不是不喜欢她了?是不是不想一直和她在一起了,是不是,讨厌她了?
这些个乱七八糟的念头,不受控制的在心头翻腾汹涌。
想要止住,却根本不能。
夏青青很难受,满目黄灿灿的金子,耀的她眼睛酸涩涩的。
“姑娘,这些金子要收起来吗?”
绿鄂没有跟着夏青青一起去御书房,所以她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此刻看着夏青青泛红的眼眶,心底猜测着一定发生了什么让夏青青不开心的事情。
“不收。”
夏青青闷闷的吐出了这两个字:“我才不要这些个破金子,将这些个箱子都扔出去,谁稀罕给谁,千金换一诺,呵,好大的手笔,我要金子有什么用,若不是……”
若不是为了盛宴钧来到人间,她要金子做什么?
夏青青将后面半句话咽了回去。
抹了一把酸酸的眼睛,将方才不自觉涌出的眼泪给抹去,夏青青回过了神。
她下人间是为了报恩了因果的,是为了让盛宴钧爱上自己然后狠狠伤害他,了却情劫的,盛宴钧对她如何她都不应该伤心的,因为她以后要做更过分的事情。
这样想着,心中的委屈慢慢的消散,夏青青本就没有资格抱怨盛宴钧狠心与否,只是心底更加了些许的苦涩。
现如今,她的任务好像是出了大毛病。
比起盛宴钧想要背弃承诺什么的,她现在更需要做的是弄清楚盛宴钧为什么突然就对她冷淡下去,弄明白对方是不是中了什么手段。
夏青青一直不怎么转动的脑子从未曾有过的灵敏。
“将这些个破东西拿出去,给我们这边的丫头宫人还有外头那些个侍卫分分得了,看着就心烦,让他们拿着金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有一点儿,别在我面前晃悠,我想自己一个人静静。”
夏青青又抹了一把眼睛,对着想要劝说两句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劝说起的绿鄂吩咐道。
夏青青一副失落之极,没有了魂魄一般的样子,自顾往自己的房间里面卧榻边走去。
少女单薄的身子配上萧索的表情,便是绿鄂这般自诩铁石心肠的,都有些莫名觉得难受。
“姑娘别多想,且好好休息养神,将自己养的健健康康,漂漂亮亮的,回头再和陛下去谢恩。”
“不管陛下为什么送来黄金,千两黄金也总归不少,宫中别个人,从来没有一个得这般重的赏赐,只这一点,姑娘就胜过宫中诸人。”
绿鄂的话格外的实在,质朴。
夏青青将自己的大半脑袋都用被子捂住,更沉闷的声音嗡嗡的传出:“我想一个人静静。”
绿鄂摇了摇头,放轻了脚步往外走,指挥着一众宫人侍卫的将那些黄金给分了。
这些黄金是盛宴钧送来给夏青青的,要如何处置,都是夏青青一句话,只是对于旁个人,那真的是天大的赏赐,谁都没有想到主子这么得皇帝的宠,更加没有想到,夏青青这么大方。
外面传来一阵压抑的欢呼声。
有几个人当时便拿着金子各自去耍玩了,反正夏青青交代了想一个人静静,不想让闲杂人等打扰。
后面又陆陆续续的走了好几个人。
剩下的那几个守着门的侍卫,渐渐的也有些心不在焉了。
所以,深沉的夜色之间,也没有人注意到,房间后面窗户被轻轻的打开,夏青青将裙摆扎在腰间,一腿迈出,然后慢慢的,慢慢的将自己的身子从屋子里挪到了屋子外面。
踮起脚尖走出了不近的距离,夏青青小跑起来,跑到了院子一角,那里稀稀疏疏的栽种着一些草木花卉,将后面的一部分砖墙挡住。
夏青青毫不怜惜的将那些碍事的草木花卉给一把拨开,然后露出后面有许多斑驳的,看着便很破的一角墙壁。
夏青青从腰间拿出一把镶金嵌玉的匕首,活动了下手腕,开挖。
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盛宴钧想要和她两清,她就去亲自到他面前让他丢不掉她。
努力挖着墙角的少女不知道到底是和任务较劲,还是自己心中的不甘不舍更居多一些。
只是一下下很用力的用匕首挖着墙角。
皇宫中除了冷宫或者年久失修的宫殿之外,哪里也寻不到狗洞这玩意儿,那就自己去造。
夏青青看着渐渐露出的空档,眼睛都亮晶晶的染上了预约。
——
闻樱醒了,是大半夜醒的,一醒过来,便让人去叫盛宴钧。
盛宴钧听到禀报的人说闻樱似乎很不好的样子,他本以为又是对方的手段,他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去和闻樱做样。
说实话,白日里御医所言的离魂症,盛宴钧大半不信。
淑妃怎么那么巧就等在那里?
看着自己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手,想到现如今像是被人控制了的感情心绪,盛宴钧心底更想的是杀人。
可是那来通报的宫人口口声声说着太后快不行了,盛宴钧再是心中不虞,也还是亲自去了。
真的见到了人,才知道来禀报的人还是往轻里说。
闻樱的面色青白,唇色发紫,眼中没有了丝毫光彩,明明还是那张容颜,却生生蒙了一层的死气一般。
“怎么回事儿,怎么会突然间这般严重。”
盛宴钧冷声质问紫宸殿中的宫人。
先前闻樱昏迷不醒,却可见的没有性命危险,现如今的样子,却是一眼看的出来仿佛油尽灯枯一般。
盛宴钧再是对闻樱没有多少感情,看到她这个样子,心底也忍不住的难受。
紫宸殿中哗啦啦跪倒了一大片的人,各个都是说不清楚。
盛宴钧眼底冷意更甚:“来人,将所有人全都带下去……”严审。
“皇儿。”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一声细弱蚊蝇的声音,闻樱颤抖着伸出手,似乎是要拉盛宴钧的手。
盛宴钧顾不得去管那些个宫人,转头扶住闻樱的手:“母后,你放心,朕会治好你的。”
对方是他的生母,十月怀胎生下他,这份恩情盛宴钧不会忘记。
他给不了闻樱和闻家太多超过的,却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了他们性命。
闻樱笑了笑,苍白的如同幽魂一般的笑,再也不见经验,只见颓靡枯败:“母后,怕是不成了。”
闻樱喃喃着:“母后后悔自己当年无能,让你在尔虞我诈中长成,这么多年,母后都没有保护过你,你可怪我?”
盛宴钧摇了摇头。
“不怪。”
他被换走,要怪便怪薛太后野心过大,欲壑难填,要怪便怪当年对薛太后说出闻樱腹中为龙子,她腹中为死胎的异人。
闻樱又笑了笑,她似乎在看盛宴钧,又似乎在看虚空中的某一点:“不怪呀。”
这一声叹息,像是解脱,又像是苦涩。
因为不在意,所以才能够不怪,因为不曾放在心上,所以不会伤心。
闻樱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半晌不说话。
盛宴钧有些担心:“母后?母后。”
闻樱似乎是昏迷了,盛宴钧皱眉转头便要让太医看看。
“九儿,母后生你一场,你应母后一件事情。”
闻樱刚刚虚虚搭在盛宴钧手上的五指猛的用力,紧紧的扣住了他的手。
那只手正是盛宴钧的伤手,这一下子,血迹从包扎好的白色绷带间渗出。
盛宴钧旁边的高全看的眼急,便要上前,盛宴钧摆手让他退下。
“母后说吧,儿臣若是能够做到的话。”
盛宴钧的声音有些过分的平静。
“娶闻菲为妻,封她为后,她是闻家的女儿,是你的表妹,母后要看到,闻家的女儿,成为皇后!”
一字一顿,带着多少年来的怨愤不甘,尽在一句话间。
盛宴钧沉默不语,他眼中仿佛含着无尽冰冷。
“现在,马上,在我的面前娶她,就当做是让母后死的瞑目。”
闻樱的声音有些凄厉,按住盛宴钧伤手的手指更加用力,仿佛铁钩一般,丝毫不像是一个将死之人的力气。
盛宴钧深深地看入闻樱的眼底:“这真是母后的心愿吗?”
“……是。”
有一瞬间的恍惚,下一刻,闻樱重重的吐出一个是字。
那双浊暗的眸子中,现出了一丝偏执,一缕坚持。
仿佛盛宴钧不点头,她便无法咽下那一口气,无法闭眼一般。
盛宴钧看着闻樱,看着这个短短时间内苍老了二十岁一般的女人,这个生下他的女人。
盛宴钧慢慢的点了下头,很轻微的一下。
闻樱笑着一口鲜血喷出,然后彻底的软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