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青唇角的笑越发的灿烂,脚下却是更加不停,她知道,身后那个说话的人最是心高气傲,却也最是嘴硬心软。
他给她金珠子是想要帮她,她自然知晓。
只是她要的,从来不是什么金珠子。
赵燕和眼睁睁的看着前面的小尼姑费力的挑着两担水,头都不回越走越远,走的都没有了影子,忍不住沉下了脸。
他先前就几次见到这小尼姑被庵堂中其他的大小尼姑欺负,每日里都来回挑水,做很多沉重的杂事,有的时候做不完派下来的杂事还会饿肚子,心底莫名的有点儿气对方太软弱不争气,觉得有些看不过眼,到底在今日忍不住丢地上一颗金珠子。
他听庵堂里的尼姑说过,小尼姑是庵主从山间救回来的,失去了记忆,也没有地方可去,便留在了这里。
她没有正式剃度受戒,赵燕和便想着给她点儿钱财,自然便能够下山之后过自在的日子。
赵燕和不是个心软的人,更加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能够对一个不相识的小尼姑上心,真的是一件奇事了,偏偏小尼姑还不将他的好意视而不见。
赵燕和看着地上滚落在草屑之间的金珠子,轻哼了一声,没有再要地上的金珠子,转头便走,走的正是和夏青青完全相反的方向。
既然小尼姑不接受他这难得的好意,那他便不再多管闲事就是。
赵夫人听空缘大师讲完了经,回到自己的院子中,便看到自家那个一向孤僻冷漠的儿子正在练剑。
剑气纵横,一道道剑痕深深的划过四周的地面,交错成一张错综复杂的大网,这般剑法,在武林之中,已然算的上是一流了,甚至接近顶尖,在赵燕和的年纪来说,能够做到这般,凤毛麟角,难得一见。
只是若是细看,会发现那一道道剑痕比起往日的规律多了些杂乱。
赵夫人虽然不通武艺,却有足够的眼力,在赵燕和收剑之后,递给他一张帕子,让他擦拭脸上的汗渍,一边直接询问:“你的心乱了,怎么了?”
赵燕和的心一向冷静坚定的让赵夫人这个做母亲的都觉得讶异担心。
小小年纪,却能够不为外物外事轻易动摇,说的好听点儿叫做天生剑客,说的难听点儿,却是天生感情淡漠,对一切都不太上心。
赵燕和擦拭额头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状若无异的继续用帕子擦拭脸颊:“刚刚想到了新的剑招,演练的时候一时间控制不住。”
“是吗?剑法之中含有一丝火气,这可真是难得。”
赵夫人轻笑一声,却没有再多追问,而是和自家儿子说起了其他事情:“我今日清晨收到了你父传来的信,说是想念我们,催促我们尽快回家,我想着在这庵堂中耽误的时间挺多的了,想着过几日便走,你有没有意见?”
赵燕和垂低了眸子,从袖子中重新掏出一块干净的白布,擦拭起了自己的长剑,他的动作格外的轻柔,仿佛是在擦拭自己情人的脸颊一般,一边随口答道:“我没有意见。”
赵夫人看着他又是这么一副除了剑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叹了口气:“行了行了,知道你不喜欢在这尼姑庵中住着,要不是我专门来看空缘大师,你也不会陪着我过来这边,这几日好好的练你的剑去吧,走的时候会通知你的。”
赵夫人回了屋子,赵燕和擦拭着长剑的动作渐渐的慢了下来,然后停住,眼眸望着院子外某个方向,有些恍惚。
这一次离开之后,他肯定不会再回来的,只是不知道,那个小尼姑会不会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被更狠的欺负。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便被少年强行压下。
无关之人,多想做甚。
——
庵堂中都是尼姑,身为男子,除了出去山间偏僻处走走之外,便也只能够在自己的院子中活动。
赵燕和不想再出去,便在自己的院子中练了一下午的剑,待到夜间吃过晚饭,又去看了看赵夫人,回来便直接回了屋子,打算睡下了。
按说他白日里练剑不少时候,应该很疲惫了,想要睡着很轻易,偏偏躺在床上,闻着庵堂中仿佛无处不在的佛香,他的心情莫名的焦躁,怎么都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就能够看到白日里小尼姑理都不理地上的金珠子还有他的话语,挑着水越走越远的背影。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想着不多管闲事,不去多想不相干的人,可是对方就总是会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抹都抹不去的那种。
在床上翻覆了许久,后半夜,少年终于有了些许的睡意,正睡的半梦半醒间,突然听到了院子外一点儿微小的动静,有人翻墙进来了,他伸手握住了放在自己身侧的长剑剑柄。
眼眸冰冷肃杀。
在这般一个与世隔绝的尼姑庵之中,难道也有敌人能够寻到?
或者是庵堂之中本就有六根不净的鬼祟之人?
赵燕和听着那刻意压抑的脚步声一点点的接近自己所在的屋子,眼中神色更加凛冽,长剑悄然出鞘,一缕寒芒在暗色中闪现。
他只待着对方下一步的动作,手中的长剑随时都能够彻底的出鞘,饮尽不轨之人的鲜血。
出乎赵燕和的意外,对方停在门外只是一会儿,没有试图开门,也没有往屋子里吹什么迷药,只是好像放了什么东西在屋子外,然后便原路返回。
赵燕和迟疑了会儿,拿着剑起身走到了门口,猛的打开房门,全身紧绷着的少年在望见门口放着的东西的一刻,面上的神色有些恍惚。
地上是一颗金珠子,除了金珠子之外,还有几颗野果,被小心的放在绿色的大叶子中,赵燕和抬头,恰好望见僧衣一角消失在墙上。
突然间,便觉得从白日里一直压抑在心底的烦闷都仿佛被清风一吹给吹散了,轻松中带着那么点儿惬意。
弯腰捡起地上的金珠子,还有裹着十几颗野果的大叶子,唇角勾起了一抹笑。
果子,挺甜的。
赵燕和没有验毒,直接便取了一枚野果送入了口中,慢慢的咀嚼吞咽,明明那果子比起平日里精挑细选吃入口中的珍果差了不止一节半节,赵燕和就觉得果子挺甜。
只吃了一个果子,剩下的少年没有舍得吃,想着明日里问问某个人在哪里采到的野果,会这般甘甜,合他口味。
这一夜,赵燕和睡的很熟,连在睡梦间,唇角都勾着笑。
大清早的,赵夫人便冲入的儿子的房间中,盖因为赵燕和这个时间按说早就该醒来练剑了,十几年岁月都保持着鸡鸣前起身练剑的习惯,这般时候还没有起,怎么想都不正常。
赵夫人一进来,赵燕和就醒了,梦中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总之就是心情很好。
被赵夫人扰起来,他心情有点儿不虞,却也没有和自己母亲发火的道理,正要和对方解释自己为何晚起,赵夫人已经看到了桌上大叶子里躺着的野果:“哎?庵堂中什么时候给你送的果子,昨日也没有看到。”
一边说着话,一边快手快脚的拿起一颗果子扔到了嘴巴里。
“母亲……”
赵燕和阻止不及,眼看着赵夫人吞了一颗野果,快手将剩下的果子抢入怀中:“母亲若是喜欢,回头我专门去摘,这些果子……”
“好酸。”
赵燕和话音还没有落下,赵夫人已经皱了眉眼,费力的将果子咽下,看着赵燕和那一副宝贝的样子,有些无语:“燕儿,你什么时候喜欢吃酸果子了,这个口味变得可真是快。”
赵燕和小心的将果子全部收入了袖子中:“我觉得味道不错,母亲的口味与众不同才是,母亲大清早的到我房里做什么?”
他真心觉得赵夫人说果子酸的的话不对,反而觉得对方的口味儿有问题。
赵夫人很容易被转移了注意力:“我就是看着你这么个时间还没有出去练剑,所有有些担心,倒是没有想到你还在睡,其实少年人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勤奋是一回事,却更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若是你日后耽误了长身体,一直这个个头,小心娶不到妻子。”
还没有等到赵燕和为了赵夫人的话无奈,对方已经眨巴着眼睛握住了他的手:“燕儿,空缘大师的卦最是准,正好我们都在这里,不如我带着你去求空缘大师给卜一卦吧,早日算出你的姻缘归处,日后才不会错过,省的为娘的天天担心你未来会拿着自己的剑做妻儿。”
赵燕和从赵夫人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冷眉扬起:“母亲,卦象之说,纯粹是无稽之谈,还是别浪费时间的为好,我出去练剑了。”
任凭赵夫人在后面怎么叫,赵燕和越走越快,一阵的功夫就消失在了院子中。
赵夫人看着空荡荡的没有了人影的院子,叹了口气,眼中满是忧愁。
实在不是她无事找事,而是燕儿出生不久之后正生了一场大病,幸亏一路过道人相救,那道人留下了一句批语,让赵夫人耿耿于怀至今。
贵公子命格尊贵,天纵之姿,惜十七之时遇孽缘桃花,度过的话一生安乐,不过的话,便是半途陨落之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