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忍受着巨大痛苦的柳子涵没有发现放在水潭边的衣服散发出微光。
被他小心收在袖袋间的木人慢慢的爬了出来，柳子涵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眉头一皱，手中蓄力，随时都能够应对任何的危险。
只是转眸之际，他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睁大。
即便夏青青和他明说自己是妖，也在他面前展现了种种神异之处，但是眼看着小木人仿佛活物一般一步步向着他迈步走来，还是忍不住愕然惊诧。
不是柳子涵见识太少，而是此刻所见太过奇异。
小木人对上柳子涵的视线，竟是咧嘴一笑，笑的格外灿烂，眉眼弯弯，然后那本来看不出具体样貌的古拙五官，一时间仿佛有了些夏青青的样子。
柳子涵的面色发黑：“青青？”
这什么替身木人的表现实在让他忍不住这么猜测。
夏青青的一缕意识附着在木人之上，木人所见，便是她之所见。
既然柳子涵发现了，木人也不再掩饰，啪嗒啪嗒的小跑到男人的身边，然后张开两只小木手，呼的一下向下跃去。
下面是冰寒至极的潭水，柳子涵看到小木人往下面跳，哪里还顾得上生气，也忘记了木人不会害怕寒潭，眼疾手快的伸手一捞，将小木人牢牢捏在了手中。
木人和柳子涵一接触，两只小木手便顺势搂住了男人的手指。
下一瞬，他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火热还有体表的冰寒尽数被吸引着冲向被木人抱住的指尖，然后仿佛实质一般，尽数融入了木人体内。
“你做什么！有没有怎么样？”
柳子涵变了面色，担心夏青青这般使用法术会损伤了她的身体。
何况眼前的木人和夏青青的神态相似，柳子涵很难不去产生爱屋及乌的感觉。
他刚刚要将木人举到面前查看，手上的木人突然变得很热，然后很冰。
咔嚓声响中，木人的身上纹路蓦然绽开，刚刚还整整齐齐的小木人，此刻看着破败的厉害。
若是人的话，此刻便是皮开肉绽的场面了。
在柳子涵担心的要检查的时候，小木人突然弯下木头脑袋，亲吻了一下男人的指尖。
柳子涵一愣，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小木人抬起头对着他露出一个得意的小眼神：“这个是我出手的回礼，扯平了。”
嘻嘻笑着，木人在柳子涵眼前化为了碎屑，碎屑化为了朵朵桃花，纷纷扬扬仿佛一场小小的桃花雨一般，洒落在男人的周围。
柳子涵捡起身侧水中飘着的一枚桃花瓣，轻轻的放在掌心，他不喜欢别人随意插手自己的事情，不喜欢被人随时随地的知晓行踪，因为从小到大的经历，他对任何人都存在着极强的戒心，可是当这个擅自插手的人变成了夏青青，柳子涵却无论如何都厌恶戒备不起来。
心底只有一种格外柔软的情绪在蔓延。
若不是真的在意，夏青青何必要做这般多的吃力不讨好之事。
男人眼底的情绪格外的柔软，仿佛一波荡漾的温泉水一般，抬起手，唇轻轻的吻落在掌心花瓣之间。
夏青青的身子颤了一下，闭着的眼睛睁开，手忍不住摸向自己的脸颊，那里有些热的过火。
她的一缕心神与木人相连，木人崩毁之后所化的桃花瓣，自然也连着她的心神。
柳子涵的那一下，夏青青的感觉中仿佛当场亲在了自己的唇角一般。
一阵风吹来，夏青青的身形一阵的飘忽模糊。
“糟糕了。”
夏青青回了神，叹了口气，赶忙凝聚意念。
柳子涵的执念空间中，夏青青的存在只是一段意念，可以做许多事情，却也有许多事情做不到，起码她本不应该轻轻松松的将柳子涵所中剧毒一下子解决。
只希望在柳子涵回来之前，她能够起码将自己的身体重新凝聚出来。
她不想让他担心，不想让他自责，更加不想要柳子涵拒绝她的保护。
夏青青想要保护柳子涵，想要他好好的，是发自内心的意念。
即便这里只是对方的一段执念，只是一段已经消逝的过去。
——
莫老正靠在火炉边烧水，水一翻滚烧开便将茶叶洒上泡开，味道虽然不怎么样，起码驱寒，一杯热茶入腹，整个活过来一般。
即便隔着一层山壁，寒潭中那稍微外泄的寒气威力也还是让他浑身发冷。
更遑论直接泡在寒潭之中，不是一般二般的找死。
心中正感叹着也不知道那倔强的小子有没有命竖着出来，一道匆匆的脚步声从山壁后传来，讶异回头。
“你小子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快回去，还要不要命了，千千情丝可不是开玩笑的。”
莫老嘴巴虽硬，对柳子涵的命还是比较上心的，看到他头发都没有干就跑了出来，像是赶什么一般对着他不断挥舞着手。
柳子涵径自走到莫老跟前：“帮我看看吧。”
莫老看着柳子涵白里透红的面色，丝毫不像是在千年寒潭中泡了许久的样子，他很清楚寒潭的威力，即便柳子涵全盛时期也不可能状态这般好。
莫老伸出了手，搭在了柳子涵的手腕之上。
他的眼睛瞪大：“这，这怎么可能……”
莫老又拉住柳子涵另外一只手，切脉，本应该遍布男人身体各处的子蛊之毒，清除的干干净净，甚至对方身上的暗伤都没有了，状态好的不真实。
“你怎么做到的，怎么能够做到这般程度，真的是奇迹，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了，你现在的身体状态是最巅峰的时候都不及的，简直不敢置信。”
莫老眼中全是热切，拉着柳子涵的手就不舍得放开了。
果然。
柳子涵心底叹了一声，从莫老手中强行抽出了自己的手，抬眸：“你就当做是偶然发生的奇迹吧。若是最近有人试探询问的话，莫老你就说我身上的毒已经入了骨髓。”
“你这小子，真是……”
知晓柳子涵若是不想要说的话，谁都别想从他嘴巴里套出东西，莫老失望的垂低了眉毛，又挥了挥手：“行了行了，老头子知道该怎么说的，你既然连点儿好奇心都不能够满足我，就赶快走吧，别在这个地方惹人厌了。”
柳子涵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白玉盒子：“这是天山雪莲，当做是诊金。”
一听到天山雪莲，莫老眼睛一亮，伸手就将盒子抢到了手中，打开盒子看到里面那小巧却仿佛白玉雕琢成的雪莲花，便是笑逐颜开：“算你小子不是太没有良心，快走吧，别耽误老头子去炼药了。”
眼中全都是雪莲花，哪里还记得刚刚和柳子涵生气的事情。
他轻轻的抚摸着雪莲花花瓣，这品相，可是起码五百年的东西，绝无仅有的圣品了。
柳子涵勾了勾唇，往外走去。
“龙小子。”
身后突然传来莫老的声音：“你的脸快要到时候了，有这雪莲花的话，估计能够缓解不少，十日后你过来一趟吧。”
柳子涵唇角的笑容消散，眼底凝着一抹苦涩。
伸手，触碰到的只有一张冰冷狰狞的面具：“我会来的。”
有些事情，不去提，便连自己都忘记了。
柳子涵脑海中突然便想起了夏青青对他所言的报恩，她说的以身相许，她说的荒园中的初遇。
本来一颗染着柔软喜悦的心，最快的速度凝聚满了寒冰。
“龙尊。”
莫老的府邸外面停着马车，车夫一看到柳子涵便恭敬垂首。
点了下头，柳子涵掀开车帘，一脚踏上马车，突然顿住：“柳府中的老人还有几个没有找到控制起来的？”
能够为他驾车的是柳子涵很信任的心腹了，柳子涵一问，对方便迅速说出答案，没有丝毫的迟疑或者犹豫：“现在只有一位陈奶娘未曾寻到了，是当年将柳少爷弄丢的人，柳少爷失踪后，她也失踪了，很可能隐姓埋名远走他乡了，那些年，柳老爷也要找她问罪，却始终没有寻到。”
“尽全力寻找，不论多少人力物力，一月之内，我要知晓她的行踪。”
柳子涵的声音很冷，下了绝对的命令。
“这么多年过去，便是她突然出现，也不会改变什么，龙尊安心。”
车夫和莫老，是唯二知晓柳子涵全部真相的人。
所以不解柳子涵突然的重视，从前对方对这些人从来都是可有可无，不怎么在乎是否有朝一日会被拆穿身份，怎么今日就变了态度。
“安心？”
柳子涵嗤笑了声，坐在马车中，手中摩挲着那一枚桃花瓣：“我想要永远成为柳子涵，所以，绝对不能够留下任何的后患。”
他第一次，那么强烈的想要独占一个人，想要独占一份好。
夏青青招惹了他，让他体会到了心脏不同寻常的跳动，那么他就不允许这个女子，这份好，就这么消失不见。
任何人，也不允许将其夺走。
男人摘下了狰狞的面具，下面的容颜上有隐隐的纹路出现，看着不再那么温和俊美，反而充斥着满满的危险与冰冷，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柳子涵将镜子倒扣在了桌子上，单手捂住了自己的半张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