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钧坚持着眼看便要走到冷宫门口,他甚至快要习惯左手和心脏那一波波的剧痛了,突然间身子一颤,唇角溢出鲜红的血液,跌倒在地。
盛宴钧低头,望着自己的胸口。
那里仿佛被利器刺穿了一般,他伸出了手,轻轻的碰触了一下,张开手,白皙的指尖上,全是艳丽猩红的色彩。
今日他穿着的是一身玄色的衣服,所以血液沾染上之后,只看到那突然的一片深色。
因为突如其来的重创,他此刻的面色惨白,汗珠涔涔滚落,眼眸中却是全然的冷然之色,似对此刻发生的毫不意外一般。
隐七动了手,却没有成功。
朝阳宫中的女人,比他想象的还要诡秘,难以对付。
盛宴钧心底叹了一声,看来不久之后,他就要专门抽出时间前去一趟勤安寺了。
现在也只希望三心大师能够有法子了,又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院子,盛宴钧慢慢的起了身子,转身便要离开。
盛宴钧估摸着自己的伤口要好几日才能够养的好一些,才有把握能够瞒住夏青青,便觉得心情越发的不好了。
正要打手势叫一直跟在身侧的另外一个隐卫出来,盛宴钧觉得自己一个人可能回不了乾清宫,身后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还有踩踏枝叶花草的声音。
一只手拽住了男人的袖子:“陛下来了为什么又要走?我这里便这么不招人喜欢吗?”
夏青青的声音传入耳中,一声陛下,两个人的关系仿佛一下子重新变得陌生起来。
盛宴钧深吸了口气,将自己捂在胸口的手放下,便想要装作自己什么事情都没有:“我突然想起有事情要做,这几日应该都没有时间陪着你了,青青,你……”
盛宴钧的话语没有说完,便戛然而止。
因为夏青青直奔他胸口伤处的手。
盛宴钧下意识的往后一步,想要躲开夏青青的手,却没有想到自己此刻的身体状况,慢了一步,被夏青青抓了个正着。
男人闷哼一声,看着夏青青被血色渲染的雪色指尖:“我刚刚遇刺,受了些伤,没有什么大碍。”
夏青青抿紧了唇,看着盛宴钧胸口处的大片深色,收回了手,然后转身往院子中走去。
以为会被好好盘问一番的盛宴钧:“……”
他被扔在那里,一时间有些无措。
夏青青,生气了?
男人此刻哪里还想的到要离开的事情,只想着到底要如何解释。
却见夏青青在院子中盛宴钧亲手栽种下的那些花草之间四处逡巡,不时的蹲下身子摘下一片花叶或者挖掉一段根须,一忽的功夫便将自己面上沾染了些泥污,抹了一把,转过身子走到盛宴钧面前的时候,夏青青已经和个小花猫一般了。
可是她此刻的面色肃然发冷,却让人根本就无法发笑。
“坐下。”
夏青青对着还站在原地的盛宴钧招呼了一声,话语中隐含着些命令强硬的味道。
盛宴钧愣了下,没有反感,反而是不由自主的听从夏青青的吩咐坐到了地上。
夏青青将手中的花草根叶一股脑放到门口一块比较大石头上,又寻了一块比较圆滑能够一手握住的石头,然后便开始当着盛宴钧的面捣碎那些花草根叶。
“这里面不少花草都很珍奇,配合着用能够制成不错的伤药,不能够生死人肉白骨,起码能够让陛下的伤好的快一些。”
夏青青低垂着头,盛宴钧无法看清楚她此刻的表情:“青青,你生气了吗?”
一次次称呼他陛下,拉远着两个人的距离。
“我没有生气。”
夏青青的声音有些闷,有些哑,她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我只是心疼。”
“心疼你总是受伤,心疼你不珍惜自己。”
盛宴钧感受着那一瞬间心脏绵绵的疼,比起方才下令隐七去杀百花仙子时候剧烈的疼痛,这份疼痛轻缓许多,可是却让他觉得更加无法承受,不想承受。
好像久远的记忆中,也曾经有过这样一幕。
也有那么一个人,为他不会保护自己,为他总是受伤冷颜训斥,为他包扎伤口,为他……落泪。
伤口被仔细的敷上草绿色的药汁,明显感觉到一股子清凉,刚刚还在流血的伤口止住了血,夏青青撕开了自己的袖摆往盛宴钧身上缠绕。
她微微倾着身子为他包扎着伤口,女子的呼吸喷吐在男人的脖颈处。
脖颈处突然一阵轻微的濡湿。
盛宴钧看着自己玄色衣服上滴落氤氲开的深色,无声无息的坠落晕染开的一点点深色,从脖颈处一点点滑落,那是夏青青的眼泪。
盛宴钧的头蓦然间疼了起来。
他蹙起眉,闭上眸子,极力的想要回忆起脑海中翻涌的画面,却只有一片空茫,连刚刚那一滴泪珠也在渐渐的消散,男人轻喘了一声,睁开了眼睛,只对上夏青青一双被一点水汽氤氲的格外沉静的眸子。
“陛下,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夏青青的眼睛里总是流淌着明净,欢喜,活力,他看着她的时候,很多时候将她当做需要娇宠着的小姑娘,而此刻,对上那双眸子,男人第一次意识到,夏青青不是什么都不明白的小姑娘,许多事情,她不是不知道不明了,只是从来不说。
面对着那双充斥着了然的眸子,盛宴钧张开口,几次试图吐出一个喜欢,却又说不出口。
一次次的失败,男人苦笑了下:“抱歉。”
他在意她,想要保护她,却偏偏无法再喜欢她,爱她,他无法对着此刻仿佛能够将他的心都看透了的夏青青再说出欺骗的话语。
“谢谢陛下昨日给我的一场婚礼,那是我第一次嫁人,我很欢喜。”
夏青青弯了弯眸子,是在笑,盛宴钧却觉得嘴巴里都泛着苦涩。
他有种不好的感觉。
夏青青看着盛宴钧,还在笑:“我会一直记得有个人,给予我的独一无二的欢喜快乐。”
“就算以后再也不会相见,我也不会忘记你的。”
夏青青眼眸中此刻仿佛有释然在散开,那是让盛宴钧害怕惶恐的释然,他知晓,自己在失去夏青青。
盛宴钧再也忍不住握紧了夏青青的手:“我是喜欢你的,我只是暂时忘记了,你给我一点儿时间,相信我,不久之后,我就能够想起来……”
只要给他时间,他一定会找到方法解决自己身上的问题,解决朝阳宫的那个女人,只要再给他一点儿时间。
“我想离开了。”
夏青青用这一句话打断了盛宴钧急切的挽留。
夏青青伸手掠了一下自己耳际的发丝,露出雪白圆润的耳垂,歪着头对着盛宴钧笑,如花动人:“陛下应该早就猜到我的身份不一般吧,我不是真正的陶宛儿,只是占据将死之人的身体得以人的身份出现。”
“我本就不应该出现在皇宫中,出现在陛下身边,我也不适合这里,我想念自己的家乡了,想念自己的朋友亲人了。”
盛宴钧攥着夏青青袖摆的手上浮起青筋,因为用力过猛,指尖都泛着白:“你若是想念家乡的话,过几日,我陪着你一起回去,你想要去哪里,我都陪着你去。”
这是盛宴钧的示弱,也是他的恳求。
除了夏青青面前,他从来不曾在任何一个人面前这般软弱的样子。
可是若是夏青青愿意留下来的话,便是让盛宴钧再加两分可怜,他也是愿意的。
男人觉得自己此刻若是放开了夏青青,便是永远的放开。
他还没有找回自己的真心,他还没有重新喜欢上爱上面前的这个女子,怎么能够让她离开。
一别,也许便是一生。
夏青青不是凡人,她的人生不止百年,也许当她想起他的时候,他已经化为了一杯黄土,也许此次一别,便是永别。
只要想到这些,男人的唇便抿的很紧很紧,满是倔强。
夏青青的视线落在了盛宴钧抓着自己袖摆的手上,那用力到苍白的指尖,让她心里闷闷的疼。
只是越是如此,夏青青便越是坚持自己先前的想法。
“我有必须要走的理由,若是陛下你真的想要我留下的话,答应我三个条件吧。”
夏青青如此道。
“你说,朕应。”
盛宴钧只有这么一个回答。
此刻只要能够挽留夏青青,便是让他答应十个百个条件,他想自己也都会应的。
他无法想象夏青青彻底从自己生命中消失的滋味儿。
“第一个条件,放我离开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是多久?”
盛宴钧冷静了下来,点出关键。
“三年为限。”
夏青青抬眸,眼中带着坚持:“给我三年的时间,我做完了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便一定会回来。”
夏青青咬重了回来两个字,盛宴钧只觉得心头大石头落了地:“非要三年吗?”
三年太久。
“最多三年。”
夏青青沉默了会儿,开口道:“我会尽量早的办完事情的。”
“朕应你。”
夏青青勾了勾唇:“第二个条件,期间我会让人来求见你,答应他的要求。”
盛宴钧皱了皱眉,他可以无条件的应夏青青的要求,却无法做到应陌生不相干的人的条件。
“他带来的是我的要求,不碍江山,不妨道义,不损龙体。”
夏青青在盛宴钧点头之后,眸子也跟着弯了弯:“第三个要求,我亲自告诉你。”
“我会回来的,回来索取我的第三个要求。”
夏青青的眸子中一时间仿佛闪烁着星子,让人沉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