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有蛊虫，能够控人心智，而南方蛊师大多利用音律控制蛊虫。”
黄御医只能够想到这个。
“……不是蛊虫。”
盛宴钧想了一下，断然否定这个可能。
他自然也是知晓蛊虫的，那种东西里有些是能够控制人心智，却损伤人的神智，而他，即便被影响到，也没有丝毫损了自己的神智。
他很清醒，很清醒的意识到自己被影响，很清醒的感知到自己的每一丝变化。
黄御医瞅了盛宴钧一眼，迟疑着开口：“臣才疏学浅，再多的，真的没有听闻过了。”
“算了，你下去吧。”
盛宴钧此刻胸口复杂的情绪已经尽数平复，方才急切的想要知道些什么的冲动，也渐渐散去。
对着黄御医有些失望的挥了挥手，让对方离开。
“臣告退。”
黄御医努力压下自己兴高采烈的情绪。
在皇宫中贵人身边当差，那可真是整日里卧在虎侧，压力太大。
黄御医开始正经考虑将自己的告老折子递上了。
“陛下，要不要去找徐副院判过来？”
高全在黄御医走后，左右小心看了下盛宴钧，真的是看着什么问题没有。
他越发的不放心了，提议道。
“太液池那边结束了吗？”
盛宴钧没有应高全的建议，而是转了话题。
“你亲自去看看，务必让青青，陶家小姐顺利回家，顺道和陶大人谈谈，就算她不能够留在宫中，也不是某些人能够动的。”
既然找不出毛病，那就不找了。
只是引起自己可疑变化的，是夏青青没跑了。
盛宴钧不想夏青青也成为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不想她在这座宫廷中，也变成一个面目可憎的女人，所以，这个时候，最应该做的，是让夏青青尽快离开。
高全看着盛宴钧，迟疑着想要劝解两句，盛宴钧的表现，对夏青青不止没有放下，反而越发的接近，越发的友好，先前还给人赠药呢。
这么细心温柔体贴的，现在又让将人送走。
“陛下，陶小姐的年纪已经够了，这次若是回去陶府，想来应该会开始择选夫婿的，未来陶小姐的夫君，也不知道会是什么人，也许是个体贴的，会陪着陶小姐一起去逛街吃饭玩乐，也许是一个温柔的，能够让陶小姐也学会温柔，也许是个性子差的，两个人吵吵闹闹的也是夫妻嘛……”
高全到底还是将这段话说了出来。
毕竟他说的话是自己真心所想。
盛宴钧明显对夏青青不同，若是今日夏青青离开了，下一次再见，就真的是嫁为人妇了，到时候盛宴钧后悔也晚了。
皇帝心情不好，身边伺候的人绝对好过不了。
这是定定的。
“住口。”
盛宴钧猛的拍了一下桌子，声音有些冷，有些厉，望着高全的样子，带着些许狠戾：“谁给你的胆子，胡乱揣测朕的心思，编些有的没的。”
他是真的动怒了，因为高全的那些话，仿佛是一根根针一般，不断的扎着心口的位置。
刚刚才稍微平复了些许的难受，此刻再次升腾起来。
盛宴钧心中的感觉，名为恼羞成怒。
高全立马跪倒在地：“主子恕罪，老奴只是不想主子后悔，老奴是个残缺人，不明白正常人的男欢女爱，但是也知道主子您在陶小姐面前的时候，总是比往日里多笑笑，总是比对着别人心情好点儿……”
“主子，陶小姐能够让您笑，只是这一点，便胜过宫中佳丽万千。”
高全的话让盛宴钧有些愣，满腔的怒气像是被扎破了一般，再也留存不住。
半晌：“她身上有太多疑点。”
正是因为夏青青能够让自己笑，所以盛宴钧想要在一切没有开始，一切没有露出破绽之前，维护住这份还算得上美好的记忆，维护住对彼此的好印象。
远观偏于高洁，近看落于亵玩，在最美好的记忆之后分开，不再靠近，接触，相处，才是保有美好记忆的最好的手段。
他不想未来想起夏青青，会是如同现在想起太后一般，不余亲近，只剩戒备与冷涩。
“陛下，若是有心的话，陶小姐身上便是有再多疑点，您都能够应付的来的。”
在高全心中，夏青青就是陶府不受宠的小姐，些许奇异的言行，还有不会伪装的大大咧咧的性子，正说明对方没有多少心计。
夏青青这般的，便是真的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计划，也实施不了的。
“你去吧，朕要再想想。”
盛宴钧挥挥手，不想再和高全谈论这个话题。
不说夏青青是否真的藏着什么秘密，只是一点，对方在宫外还有一个要好的情人这一点，就足够他反复思量的了。
高全刚刚离开不久，便有内侍过来传太后的话。
言是太后刚刚结束太液池的花宴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没有摔的如何，只是轻微的外伤，但是太后自觉是祖宗先帝对她的不满。
盛宴钧都二十几岁了，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子嗣诞生。
今日这么多美丽的贵女，但凡纳入宫中一半，也总会有孕育出子嗣延续香火江山的，偏偏盛宴钧一个都不要，太后觉得自己受到惩罚是应该的。
所以也让小内侍来盛宴钧面前传话，让他也自觉去领罚。
小内侍让盛宴钧想笑。
没有人比他还清楚太后到底是如何一个个的将先帝妃嫔府中那些未成型的子嗣谋害的，也没有人比天下人还清楚，自己是如何弑杀了一个又一个的成年兄弟的。
这样的两个人，一个还有脸提先祖，一个还好意思去祖德殿。
“陛下？”
小内侍没有听到上首的人要接懿旨的意思，有些慌，捧着那一卷懿旨，站在那里，和个木头桩子一般，怎么看怎么可怜。
“你回去回复太后，朕会过去祖德殿忏悔思过的，让母后好好的将身体养好，不要多操劳些有的没的，多思绪才是真正坏身子的大忌。”
盛宴钧这话听起来似乎是在关心太后，让太后少操劳，可是只要有那么点儿心思，都能够从中品出盛宴钧对太后的不满和不知所谓。
——
祖德殿中上首放着一块块牌位，全都是盛家历代的帝王皇后，只有原配皇后才能够有资格入这里。
半道封的皇后或者是追封的，都没有资格进来。
周围一排排的蜡烛围着整个大殿琼宇，将整个大殿都照耀的格外光亮。
而在大殿正中，则是放着一只巨大的龙鼎，据说是开国帝王鼎立天下之神物，被一代代帝王供奉。
这个地方，是盛家的圣地。
盛宴钧刚刚一踏入大殿，便冷凝了神色，他站在原地，看着那一个个牌位，尤其视线落在先皇牌位之上，慢慢的握紧了拳头。
“不肖十七代孙盛宴钧，拜见格外先祖，拜见父皇。”
盛宴钧身后的大殿门被迅速的关上，他也不担心，径自往前走了十几步然后弯腰行礼。
他的眼底是一分愧疚，可是比之愧疚更甚的，是不悔的情绪。
“我知道，各位在怪我，为何要做出那样的事情，为何要对几个兄弟一一动手。”
盛宴钧轻轻的拿起旁边的灯油，手腕微微倾斜，向着一支支烛台小心的倒去。
他的动作很稳，烛光越发的明亮，仿佛他此刻已经归于平静的内心一般。
过去，早已经过去。
后悔无用，何况：“我不想死。”
盛宴钧的眸子很亮：“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够死。”
冥冥中，有种莫名的感觉在告诉着他，他有自己的使命，他有自己要等待的人，他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无论如何，他要活着。
不惜一切代价，便是落下个弑杀兄弟的名声，便是与太后撕扯开脸皮，他也不能够死。
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死了，他等不到自己要等的冥冥中的人，死了，一切归于沉寂。
“先帝，父皇，您能够告诉我，我等着的人，究竟是谁吗？”
夏青青，那个傻姑娘仿佛就是他在等待的人。
可是，又好像不是。
几年前，那个身上沾染着桃花香的女子，会法术的神秘女子，也仿佛是他等待着的人，可是和心中的想象，好像还是差了一些。
盛宴钧没有一个确切的想象，却就是知道。
烛火闪烁，牌位自然不会回答他的问题。
“谁！”
盛宴钧突然听到身后轻轻的喀拉一声响，脸色剧变，头都没回，张手便是一道暗光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激射而去。
“叮！”的一声响，暗器落在了大鼎之上，盛宴钧手中的软剑已经出鞘，全身心都戒备了起来。
身后的大鼎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里面有太大的空间，能够藏下的，远远不是一个人。
他一直认为太后是想要在今日做些什么。
只是没有想到对方不是在太液池对那个贵女做些什么，牵扯自己，反而是用了最粗暴的刺杀手段吗？
盛宴钧的脚步无声向前，仿佛是猫儿一般，一下下的，越发接近。
身形一动，暴起如同，软剑如同惊雷一般，向着大鼎之中的人影狠狠挥落。
下一刻，盛宴钧在软剑近前的一刻，看清楚了鼎中的人是谁，强行将软剑折向了一边，哐当一声巨响，刺眼的火花迸射而出，迷了两边相对的两个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