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何斐思整颗心都变得空洞冰冷,近乎死去的时候,他的左手掌突然感觉一阵微微的暖。
何斐思颤抖着张开了手,掌心中痒痒的,无形的力量在上面划出了两个字:“我在。”
只是若有似无的几道比划,却仿佛是一道能够将何斐思瞬间从地狱拉上天空的梯子,从生到死,从死到生,只在一念之间。
“走!”
何斐思一声令下,率先翻身上马。
而身后的手下,这一次,没有人再坚持留下,能够上马的便上马,伤重不能够驾马的,便两人共骑。
十几个人,可是气势却仿佛是千百人一般勇烈。
此时此刻,这些幸存者心中从未曾有过的坚信,胜利者一定是何斐思。
何斐思才是得上天庇佑之人,而皇帝,他早晚会自食恶果。
待到有限的先从皇宫中赶出的追兵紧随着何斐思一行人的脚步冲到城门口的时候,等待着他们的,便是满地的尸体还有紧闭的城门。
“开城门!”
领头的人没有看地上那些尸体一眼,一千人连不到一百人都留不下,纯粹的废物。
他直接吩咐自己的手下一声,迫不及待的。
能够率先追出来,不论对皇帝是否忠心,起码代表了对追杀何斐思的用心,何斐思不止是功高震主,这么些年牢牢把持包括朔方城在内的边关十城,也是阻碍了太多人的路。
“大人,门被挡住了,打不开。”
士兵回报。
头领面色一冷:“没用的东西,再上十个人。”
只是十个人上去也还是不能够将城门推动分毫。
又上去了几十个人,也没有用。
头领的面色凝重了起来。
人是能够爬过城墙,可是马却不行,没有马,还谈什么追杀何斐思。
“所有人,去推城门,本将军还不相信了,这么短时间,那么点儿人,能够将城门堵死不成!”
几百人密密麻麻的聚集在城门口,全部用力去推城门,一个个憋的脸红脖子粗,一直不能够动弹分毫的城门,恍惚间,似乎轻微移动了下。
“城门动了,你们也去。”
头领面上一喜,将自己身边贴身保护的几个人也派了过去。
城门的颤动越发的明显,所有人面上一喜,更加拼命推门。
城门猛晃了一下,下一瞬,在所有人惊恐的眼神中,城门轰然倒塌,还有城门后的石块擂木一起压下。
城门重量近千斤,加上那些石头擂木,那样的重量下去,城门后的人,几乎全都被压在了下面。
惨叫之声不断。
头领离城门最远,所以侥幸没有被倒塌的城门压到,可是他此刻却是吓破了胆子,整个人都傻在了那里。
——
何斐思带着人一路向着朔方城而去,他的左手一直紧握着,握着那一点儿浅浅的微不可察的温暖。
只是这么点儿温暖,便足够他应对一路上每一次追击,应对所有的艰辛危险。
说实话,比起先开始想象的,这一路已经安全了许多,一是有夏青青的帮忙,最主要的是皇帝做的太绝太过不要脸面,当时太极殿中的人太多,各方的人都有,只是第二日,太极殿中发生的一切便已经传出了京城。
皇帝下了海捕文书,有为了赏金为了上面的官职对何斐思一行人使绊子的,却有更多的人,没有任何所求的帮助他们一行人躲避危险,医治伤势,隐瞒行踪。
何斐思一行人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接近边关,而此刻天下的形势也发生了变化,羌国再次向朔方城发兵,被守兵拼死阻隔在边关之外,两两遥相对峙,因为少了何斐思,被动抵御的颇为艰难,更遑论主动反击。
至于皇帝派去代替何斐思的人,在羌国发兵的第一日,便称病不出,躲避在朔方城中,再也不露面。
朝中大臣对于皇帝的不满在朔方城再次陷入战乱的一刻,彻底达到了顶点,一位位藩王与朝中大臣书信往来,朝中各位成年皇子的母家还有背后支持者也是纷纷出头,虽然还没有一个人让皇帝退位,可是皇帝的威信,却是降低到了谷底。
更有许多人派出了使者出发往朔方城去,甚至先何斐思半个月赶到了朔方城。
他们只待何斐思成功脱险,便努力争取他的支持。
谁都看的清楚,现如今只要何斐思重新回到朔方城,重新掌控边关二十万大军,凭借着他在天下,在百姓间的威信,只要他愿意支持,那么那个人就最有可能取皇帝而代之。
形势对何斐思有利至极,只是这些都没有放在何斐思的心上,他只是一心想要赶回朔方城。
掌心的那点儿温暖支撑着何斐思让他的心还活着,可是不亲眼看到夏青青活生生的存在眼前,他那颗心从来没有一刻落在实处。
何斐思夜间从来都睡不着,一月来,每每半夜惊醒,都是被噩梦惊醒。
他回到了朔方城,可是城头上,没有夏青青,没有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对何斐思来说,那就是最可怕最可怕的噩梦。
离着朔方城只有很短的距离了,已经能够隐约看到那城池了,可是何斐思却不敢再向前一步,他第一次体会到胆怯害怕的感觉。
近乡情怯,对他而言,有夏青青存在的朔方城,早已经是他的家了。
“将军?”
身边的人见到何斐思不往前走了,停在那里出神,出声提醒。
何斐思回过了神,他垂首看着自己的左手,缓缓开口:“走吧。”
害怕,从来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
总要去看一眼。
——
何斐思一出现在城外,守在城头的士兵便看到了他,也认出了他,那一刻,那些士兵的面上全是狂喜激动。
对他们这些一直驻守边关的人而言,何斐思便是他们的定海神针。
有何斐思在,他们才无所畏惧。
何斐思的眸子直直的注视着一点,在那里,一袭盔甲男装打扮的人在一群士兵中看着很不容易分辨,可是他就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一种直觉,一种天生的感应。
他在看着她,她也在看着他。
何斐思左手掌心一直存在着的那点儿暖意彻底消失,重新归了冰冷,可是何斐思的心,却是彻底的安定了下来。
他勾起了唇角,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
——
何斐思被迎入了城中。
他没有去看那些听到他回来纷纷往跟前赶的各路使者,眼中只有夏青青。
他加快了脚步往城头上去,夏青青也快步往城下走。
两者半路相遇。
定定的注视着彼此。
“你瘦了。”
夏青青的一缕神念明明一直都跟在何斐思身旁的,何斐思身上的一缕神念在两个人见到的一刻,已经自动回归了她的身上。
她清楚知晓了何斐思一路上所有的事情。
可是当面对面看清楚这个人的时候,看着对方满身的伤痕,看着对方消瘦的身子脸颊,看着对方苍白没有血色的面容,心底满溢出心疼,还有一丝丝的自责。
她当时应该将那分裂的一缕神念再壮大一些的,若是跟着何斐思的一缕神念更强大一些的话,便可以更好的保护他了。
“你已经做的足够多了。”
心有灵犀一般,何斐思在夏青青眼神变化的一刻,猜出了对方的心思,无奈轻笑,伸手抱住了对方的身子:“很足够了,你让我身边的这些兄弟活了下来,你让我心中的负疚不会压垮自己。剩下的,起码要留下一点儿事情给我做呀,我也想做一个让你依靠的最可靠的男人呢。”
他在她的耳边轻语,将自己的心思切实的说了出来。
没有丝毫隐瞒。
在皇城门口经历以为差点儿失去她的那一刻,何斐思便只想要有什么和夏青青说什么。
不想要对着她说出一句的虚言假话。
夏青青将自己的下巴枕在何斐思的肩膀上:“好,以后你保护我。”
“要将我当做最珍贵的宝物去保护。”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活着守护我。”
夏青青一字一顿的道。
何斐思捧起夏青青的脸,那张容颜不是绝丽之姿,可是对他而言,夏青青的眉,她的眼,她的唇,每一处都是他心中最美的,最合适的。
再也没有人如同她一般让他惊艳刻骨,没有在意此刻身处多少人的眼睛下,男人俯身,一个吻落在了女子的唇畔。
清晨的阳光照耀在这古朴的城池之上,落在久别重逢拥吻在一起的男女身上,仿佛是一副最美好隽永的画卷一般,让人心中生出无限的暖意。
“我说过要娶你,待到将羌国这些野狼退了,我们便举办婚礼,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做我的妻子,好吗?”
何斐思抬起了头,询问夏青青。
夏青青微笑着点头。
她的眸底是对他绝对的信任。
她相信他无所不能,所以,他一定会无所不能。
何斐思从城头出现的一刻,羌国的军心就已经散了。
从来只有羌国侵占大梁的时候,百年来都是如此,大梁面对羌国的入侵,一直都是被动抵御的。
可是从何斐思之后,这个局面便改变了,比起被动抵御,何斐思更加喜欢主动出击,他训练的骑兵比起羌国骑兵,从来不曾逊色,加上他的勇猛,每次的身先士卒,还有他的谋略百出,羌国每每都会吃亏,上一次以为和大梁皇帝勾结,便一定能够除去何斐思,结果己方军队损失惨重不说,都城都被大梁军队攻入。
到现在,羌国几位皇子还在为皇位互相使绊子。
若不是何斐思远离朔方城,羌国军队没有胆子,也没有心再来攻打朔方城。
现如今何斐思一出现,军心乱了,也散了。
与之相反的,大梁军的军心,彻底的昂扬了起来。
这一战,还没有打,便已经决定了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