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青闭上眸子的一刻,属于赵燕和的执念世界开始变化,天地万物尽数凝聚为了一束光,纯粹灿烂到极点的光,那光冲向了夏青青的脑袋。
夏青青没有阻拦,任凭着那光冲入自己的意识之中,赵燕和不会害她,夏青青笃定这一点,而那光也如同夏青青想的一般,没有对她造成丝毫的伤害,反而是将她和魔尊神念争斗之后留下的暗伤彻底驱散,不止如此,她的神魂之力,都仿佛更加纯粹凝固了一些。
夏青青没有在意这些,而是感知着其他。
那一束光闪烁着,在意识海中扩散,然后,她那一日追击魔尊神念离开赵燕和执念空间之后发生的种种事情,尽数在眼前展开。
她仿佛变成了赵燕和,用赵燕和的视角看到了之后发生的一切一切。
百花仙子尽散魔气,将整片执念空间用魔气恶念污染,让赵燕和的执念沾染上魔息。
然后以魂为引,进入了赵燕和的意识深处,在他的眼前,将夏青青和盛宴钧,和紫薇,甚至是和柳子涵相处的种种全然幻化展现而出。
也幻化出了柳子涵消散的结局。
有些是真的,有些是百花仙子编造的,那些种种,都分明告知了赵燕和他只是一个替身,一个被夏青青利用着复活心爱之人的道具,告知赵燕和,夏青青从来不曾爱过他,告诉他,当他接受夏青青,放下所有不甘的一刻,他便和柳子涵一般,会失去自我,彻底成为另外一个人的一部分。
真真假假,真假掺半,夏青青能够感受到赵燕和在看到自己和盛宴钧,和紫薇,和柳子涵相处时候心底的嫉妒,痛苦,不甘不信乃至于最后的绝望。
本就有了心魔的赵燕和在百花仙子别有用心的引导下,越发的心神紊乱,最后终至被魔种所侵。
看到赵燕和被魔种所侵那一幕的时候,夏青青只觉得整个人都仿佛受到重重一击,比起方才眼看着赵燕和消失,那样的痛楚也是不遑多让的,甚至更痛,痛的近乎麻木。
因为夏青青感受到了赵燕和绝望之后的一份释然与无奈,感受到了那一刻,他心心念念还是她。
赵燕和斩断了自己的执念与紫薇神魂之间的关联,赵燕和用自己所有的执念之力,逆转了执念空间中的阴阳明暗仙魔,将空间中所有的魔气化为了生机,让夏青青再次迈入这片执念空间的时候,看到的不是阴沉黑暗魔气漫漫,而是满目的光明灿烂。
夏青青突然明白赵燕和为什么在最后会选择自我抹杀这条路,不止是为了嫉妒,不止是为了让她记住他,更多的是成全。
成全她的心愿,成全她想要紫薇好好的,想要紫薇成为天宫之主的心愿。
魔种一旦入侵便再无幸免,定会入魔,赵燕和的执念只要还和紫薇的那部分神魂相互牵连,即便只有一丝,也会导致紫薇跟着入魔。
赵燕和抹杀了自己,也抹杀了入他执念的魔种。
他唯一的心愿,就是在消失前,见她一面。
见到她的一刻,赵燕和甚至想过要将夏青青永远留在这里,与自己一起消散,可是他最后选择的,还是放弃自己,放过夏青青。
他帮夏青青做出了选择。
夏青青仰起头,慢慢的张开眼睛。
眼前没有了灼灼的阳光,没有了极致的生机,眼前只见一片黑暗,无边无际的暗。
虚无,空茫,什么都没有。
记忆消失,执念消逝,从此真的再无赵燕和。
“傻子……”
夏青青喃喃着这两个字,不断的在黑暗中传荡。
一声傻子传向四面八方,然后又从四面八方回音一声声傻子。
夏青青的手指轻轻的碰触自己脖颈处那粉色的印记,那个燕字,终究没有留下眼泪。
她不配为赵燕和流泪,因为若是她见到身中魔种的赵燕和,也许会做出与赵燕和所做一般无二的选择。
牺牲赵燕和,保全盛宴钧,最终唤醒紫薇。
这才是夏青青一直以来的目的。
看似对谁都有情,其实最是无情。
夏青青自嘲的笑了笑。
柳子涵,赵燕和,下一个,会是何斐思,再下一个,是盛宴钧。
这一场仿佛没有尽头的轮回,终究快要到了结局。
破界珠光芒大作,无尽的黑暗中仿佛升起了一轮朝阳明月,夏青青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黑暗的空间中,盛宴钧消失的地方,一点微不可见的黑芒闪烁着浮起,在破界珠的光芒彻底消失前,冲了出去,紧随着夏青青而去。
——
夏青青眼前一亮,已经重新回到了天御宫。
魔界是黑暗阴沉的,可是天御宫是仿照天宫所建,其中华丽精致处且不说,便是遍布宫殿的明珠灵石,便让整座宫殿如同永昼一般,不见黑暗,尽是辉煌灿烂。
夏青青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天宫,却在看到坐在那里自己与自己下棋的星魇之后,反应了过来这里不是天宫。
星魇将自己手中的两枚棋子分别放好后,转头望向夏青青:“怎么这般快就回来了?”
笑容自然潋滟,仿佛先前与夏青青之间的尴尬完全不存在一般。
夏青青看着星魇,沉默了下:“他呢?”
她没有在星魇的附近感知到盛宴钧的存在。
星魇先前答应的,会好好保护盛宴钧,不知将其藏在了哪里。
星魇摇了摇头:“怎的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意与我说了,难道还是介意我先前和你说的那些话不成?就算做不成最亲近的那个人,姐弟之情,朋友之义,总不会就这么跟着一起消失吧。”
夏青青定定的望着星魇,那双眸子,仿佛能够将星魇竭尽全力隐藏的紧张全然看透。
星魇笑望她。
夏青青率先转开了口,没有寻根究底的意思:“我现在只想马上见到他,尽快弥补第三道执念,其他的没有心思去理会。”
冷淡的出乎意料,让星魇准备好的所有话语都噎在了喉咙处,无法吐出。
“好,我带你去见他。”
星魇前行带路。
诺大的天御宫,处处精致典雅,一路行来,与天宫相似之处更多,可是其中居然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空荡荡的,冷冰冰的。
与天宫中来来往往的仙娥天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星魇听着身后的脚步声,与他的脚步声一前一后的响起,他调整着自己的步子,两个人的脚步声,渐渐的相合,像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穿过一座座空荡荡的宫殿,走过一条条回廊,夏青青看着星魇的背影,微微皱眉。
对方不像是要带着她去见盛宴钧的,反而像是带着她这么漫无目的的走遍整座天御宫一般。
夏青青此刻实在没有什么耐心,她只想用最快的速度将最后一道执念消除,然后让自己消失在所有人眼前,再也不愿意经历一次柳子涵,赵燕和之事。
心只有一颗,疼痛从来不是痛着痛着便不痛的,疼痛是叠加的,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够承受多少。
她不知道自己的一颗心,何时会因为极致的疼痛,彻底的坏掉。
夏青青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星魇走了几步,也站在了原地,他背对着她,声音有些沙哑,不再有那故作的欢喜:“这天御宫是我专门为一个人人所建,到现在,她也没有来得及看一眼,我想带着你看一看天御宫,只看一眼,你便连这么点儿时间都不愿意给我吗?”
“……我不愿意无谓的事情耽误时间。”
夏青青沉默了一瞬,冷冷的答道。
赵燕和的消失,起码让夏青青学会了一件事情,若是无意的话,那便不要给对方丝毫的错觉。
即便那可能会将两个人的情分损毁殆尽,夏青青也不愿意再给星魇一丝一毫不该存在的希望。
世上有一种债最难还清,情债。
夏青青再也不想欠下任何一笔情债。
夏青青过于冷淡的回答让星魇的面色白了一瞬,他握了握五指:“算我做了多余的事情,提了无谓的要求。”
自嘲一笑,星魇的手狠狠一挥,一座石棺出现在了夏青青眼前。
“无怨石?”
夏青青讶异了下,显然盛宴钧就在这无怨石所造的石棺之内。
她为星魇的用心感到讶异。
星魇转过了头,面上看不出一丝刚刚的异样,迅速打出一套手诀,无怨石上的封印解开,棺盖打开,露出了里面仿佛沉睡的盛宴钧。
他的面色带着点儿红润,发丝还是夹杂着暗红,与夏青青离开的时候一般无二。
夏青青望着盛宴钧,眼前仿佛又出现了柳子涵和赵燕和消失的一幕,他们的执念和神魂分别融入了盛宴钧的体内,他们用自己的彻底消失,换来了此刻盛宴钧的安然,而日后,当盛宴钧觉醒为紫薇的时候,盛宴钧何尝不是彻底消失?
“可以请你暂时离开吗?”
夏青青开口道,是对着星魇所言。
星魇望着夏青青眼底掩饰不住的哀恸还有后悔:“我不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青青,开弓没有回头箭,不论如何,你都要继续走下去,若不然的话,前头所有的牺牲,便都白费了。”
那一刻,他忘记了自己的私心,只想要让夏青青不要再露出那般让自己难受的眼神。
话音落,星魇手一挥,消失在了原地,他怕自己再留下去,会后悔自己对夏青青的劝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