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斐思还没有想清楚第二天要怎么安置夏青青,还想着第二天要怎么排兵布阵对付随时可能再次发生的战争,便有一件猝不及防的事情发生,打乱了所有的计划。
朝廷突然派来了使者,已经到了边关朔方城,凌晨时候到的,带着圣旨而来,让何斐思立马回去听旨。
副将将这件事情禀报给何斐思的时候,表情很不好看,又带着些担心:“将军,不知道朝廷这次到底有何用意,要不然您暂时别回去,属下和林先生先回去探探口风,若是有什么的话也提前做准备。”
何斐思摆了摆手:“不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方既然要给我宣旨,只要我还是朝廷亲封的将军一日,我早晚都要去接旨意的,用过早饭我便先带着自己的一队亲兵回去朔方城,羌国那边不能够掉以轻心,你过来。”
何斐思让副将将耳朵凑过来,悄声吩咐了一番。
这般那般的交代下,副将面上的忧虑慢慢的消失,直起身子:“将军放心,就算暂时没有将军在这边坐镇,我等也定然会全力护住这道防线,绝不让羌国有机可趁。”
何斐思笑笑:“也不用真的防的一丝不漏,我这边离开的话,若是运作的好,正可以引诱他们行动,到时候羌国那边有什么谋划底细便也清楚了。”
知己知彼,才能够百战不殆。
羌国这次若是再用兵,总要知晓领兵的是谁,是个什么水平,什么风格。
“小妖,朔方城中现在有天使宣旨,我要去接旨,你现在是我的亲兵,你跟我一起回去朔方城。”
何斐思在副将走后,转身进了营帐。
夏青青已经醒了过来,即便他刻意和副将走远了一些说话,担心吵醒对方,对方看样子还是醒了一段时间。
警醒的很。
这份警醒没有让何斐思产生什么警惕疑惑的心思,反而是多了份放心。
因为多一份警醒代表夏青青多一份自保的能力。
“你不怕我是奸细吗?”
反而是夏青青看何斐思这么没有警惕性的样子,问了一声。
“你是吗?”
何斐思反问。
“我说不是,你信吗?”
夏青青歪着头。
“信。”
何斐思的一声信字出口,两个人相视而笑。
何斐思从来没有怀疑过夏青青会是哪一方的奸细,即便她出现的再蹊跷,即便她对他的吸引力宛若邪异,何斐思也从来没有怀疑过夏青青的到来隐藏着阴谋算计。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仿佛本能的信任。
——
何斐思和夏青青一路上是坐着马车回去的。
不紧不慢,悠哉悠哉,不像是急着去接旨,反而像是去郊游一般。
遇到又被使者派来催促尽快赶回的锦衣卫,何斐思的说法是自己受了重伤,不能够颠簸。
战场离着朔方城只有二十几里,何斐思一行人愣是到了第二天才到。
朝廷派来的使者等了一整日,直接站在城门口堵人,见到何斐思被夏青青扶着从马车里走出,扯出了一抹笑,皮笑肉不笑,看起来便不怎么友好:“将军的伤势看起来倒是不那么严重,在下还以为何将军不能行动了呢,重伤至此,连接圣上的旨意都不能够及时赶到。”
周围有朔方城的士兵听到使者这般说,面上都带了不痛快,反而是何斐思,嗤笑一声,放开夏青青的手:“先前是伤的不能行动,只是一听说大人等急了,便急匆匆的往回赶了,大人别看我现在生龙活虎的,实际上却是外强中干的很,毕竟谁被敌人在身上砍个十几刀都不能够睁着眼睛说瞎话,说自己无事吧,若是大人觉得自己可以,边关正好缺少一位文臣帮忙出谋划策,本将可以举荐大人前去。”
何斐思这话说的格外不客气,毫不掩饰自己的桀骜和对使者的不喜。
使者瞪了瞪眼睛,咬了咬牙,却是不敢说什么。
朔方十万大军,周边关口零零散散加起来也有十万,全都敬服何斐思。
两年前何斐思能够将那个害了自己父兄的使者扔出去被羌国人残忍杀害却不怕皇帝追究,现在扔他的话,更是不在意后果了。
“何将军开的好玩笑,边关岂是我这般文弱之人能够镇守的了的,想要边关稳固,朔方永定,还是要何将军,陛下的旨意是个何将军的,何将军就在这里接旨吧。”
强扯着笑说出这么几句客气话,使者从袖袋中掏出了一卷明黄色绢帛裹着的卷轴。
明黄色的卷轴举高,望着何斐思,眼神居高临下的,等着何斐思跪下。
何斐思鼻间溢出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哼,带着轻蔑,只有夏青青听到。
他半跪在地:“请大人宣旨吧。”
使者慢条斯理的解开卷轴绑绳,那慢吞吞的动作显然是想要何斐思多跪一会儿。
何斐思身后的亲兵,朔方城上下的士兵都用不善的眼神望着使者。
使者感受着全身针刺一般的目光,僵硬了面色,加快了些打开圣旨的动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何斐思在其父兄身死,江山危机时毅然从军,退敌保境,守卫疆土有功于社稷百姓,有功于朝廷江山,今已二载岁月,至误己身终身,朕思何家满门忠烈,为国计,为何家计,都不能够让忠烈之家断绝,朕有一公主名朝阳,为淑妃所出四女,年方二八,娴雅聪慧,孝顺端方,正为待嫁之龄,与何将军正是天作之合,朕拟将之下嫁为何家宗妇,为何家开枝散叶……钦此!”
使者将一卷赐婚圣旨抑扬顿挫的念出,他的眼睛从上而下扫视着何斐思,那眼神中一点儿鄙夷收入何斐思眼底。
“将军,陛下将皇家公主下嫁,是对何家满门,对将军的无限荣宠,是满朝文武也不及的恩赏,将军领旨谢恩吧。”
使者很笃定的样子,丝毫不担心何斐思会拒绝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尚公主这种事情,不少人需要考虑,毕竟驸马不能够入朝,可是公主下嫁,却是绝对的恩宠,多少人艳羡的好事了。
何家这样的兵家子门第能够不损前程混入皇家血液,简直就是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只是下一刻,使者面上的笃定就化为了不敢置信。
因为何斐思没有如同他想象的一般欢天喜地的跪着接过这道赐婚圣旨,而是站起了身子,微微颔首:“请使者转告陛下,多谢陛下美意恩宠,只是这道圣旨恕末将不能够接。”
“何斐思,你敢抗旨不成!”
使者厉呵一声。
“非是何某想要抗旨,而是这陛下的旨意何某确实无法接。”
何斐思笑了笑,笑容中带着点儿温和,带着点儿柔情:“好叫使者知道,何某已经有妻子了,是在边关相识的,虽然不曾广而告之,却也是私下拜过天地,禀过父母牌位的,只差回京入何家宗谱了。”
他此刻的表情,明显就是提起心爱之人的表情。
不像是一个战场杀敌,统帅十几万大军,镇守边关的大将军,反而像是一个说起自己心上人便忍不住动情脸红的毛头小子。
使者本来要质疑何斐思虚言狡辩,对着他那笑容和眼神,还有脸上微微的红晕,只觉得哪哪儿都不舒服了。
他甚至怀疑自己面前的何斐思是被人假冒的。
“将军,陛下的圣旨已经下了,公主金枝玉叶,非是凡夫俗子可以匹配比拟,就算将军在边关真的娶亲了,可是还没有上宗谱,也便不算是礼成,一介边关匹妇,怎么配得上将军这般人才,只有公主才能够配得上将军,想来陛下是愿意为将军宽容一下的。”
使者心中话语转了几圈,想到出京前皇帝交代的话语,对着何斐思劝说了起来。
“在何某心中,今生今世,惟独钟爱妻子一人,她很好,能够娶她,是何某三生有幸。”
何斐思说着话,眼角的余光向着身侧的夏青青扫去,眼底带着点儿柔和,带着点儿希冀,带着点儿恳求。
很显然,他想要夏青青知晓,自己口中说的人是她,不是任何人。
他想要夏青青知晓,自己想要她成为他的妻子,想要娶她。
夏青青勾唇浅笑,眸子弯弯的笑成了月牙。
她的笑容在此时何异于同意,何斐思只觉得自己心间都开出了花来。
便连眼前本来让他厌恶至极,恶心至极的使者,都觉得对方不是那么面目可憎,甚至有点儿可爱了。
喜欢,爱,这些都不及真正夫妻的名分更能够给人以安全感。
夏青青一直跟在何斐思的身边,两个人几乎形影不离,可是他总是有种对方不知道何时会离开自己而去的感觉。
那种感觉,让他迫切的想要做些什么,使者的到来,赐婚圣旨的存在,倒是让何斐思鼓起勇气往前迈了一步。
“何将军,你说自己是私下和贵夫人拜堂成亲的,所以京城中没有收到消息也是应该的,只是老臣走这么一遭儿,为的是结金玉良缘,若是就这么回京,总是不好对陛下交代的,可否让老臣看看贵夫人?总要拜见拜见,回头好和陛下说说。”
使者咬着牙道,眼中全是尖利的刺探。
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何斐思是在措辞拖延推辞圣旨赐婚。
何斐思皱了皱眉,他现在还没有打算将夏青青暴露在使者乃至于京城龙椅上那位的眼中,正想着是否要寻个人假扮。
夏青青上前一步,拉住了何斐思的手:“小女夏氏见过使者,好叫使者知晓,夫君口中的妻子,正是小女。”
她盈盈浅笑,解开了发间的簪子抽出发带,一头青丝舞动,秀丽的小脸在阳光下闪烁着动人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