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斐思身上的伤势不轻,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夏青青帮着他上药的时候,完全没有什么痛的感觉。
夏青青仔细的给何斐思上药,何斐思便静静的望着她认真仔细的样子,不舍得移开眼睛。
待到夏青青帮着他将最后一道伤口包扎好,起身伸手要给他盖上毯子的时候,何斐思的手臂一展,夏青青被他牢牢的拢在怀中。
“我困了。”
男人突然迸出这么一句话,带着些幼稚的味道。
虽然没有多说别的,只有这么三个字,可是夏青青却明白了他话中深意。
何斐思困了,他想要和夏青青一起睡觉。
也许自己也知道这个要求有点儿过分,现在不是白天,是夜晚,现在两个人再是在旁人眼中关系多么亲密,没有真的成亲就是没有真的成亲,何斐思的举动是真的过分了。
夏青青对上男人的眸子,里面藏着浅浅的,不易察觉的不安。
夏青青轻笑了声,伸手将自己垂落到男人胸口的长发往肩膀后一撩一拨,舒展的曲线带着属于女子的诱惑,何斐思眨了眨眼睛,脸颊泛红:“我不做什么,就是……”
还没有等到他解释完,夏青青已经将自己的臻首静静的倚靠到了男人的肩颈部位。
何斐思突然觉得困倦,从那一日夏青青告诉他羌国士兵埋伏在朔方城外开始,他就没有一日安眠,朔方城的十几万守军,百姓,周边城池的百姓士兵,还有身后的大梁百姓,所有的人命都压在他的肩膀上。
何斐思看似一切都胸有成竹,都安排的好好的,可是其中的压力之大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但凡一个环节出错,但凡今日两万守军顶不到夜晚,不能够让羌国士兵士气不断折损,不能够让三皇子冲动,不能够让羌国士兵全部压上,不能够有机可趁一举擒获三皇子,后面的一切也都会跟着出错,羌国的士兵绝对不会因为他高深莫测的样子无功而返。
最后的结局,是千千万万无辜之人的鲜血生命。
何斐思没有一日睡过真正安稳的好觉,再是困倦,也没有丁点儿睡意。
可是此刻,和夏青青倚靠在一起,何斐思感觉到了久违的困意。
男人的眸子慢慢的闭上。
夏青青感受着男人紧紧攥住自己胳膊的手,弯了弯唇角,手指一挥,桌上快要烧成红烛泪烬的灯火熄灭。
屋子中陷入了一片黑暗,宁静的,安然的黑暗,夏青青慢慢的也闭上了眸子。
“小妖。”
男人的声音突然从黑暗中响起,即便他的这道声音很低,可是此刻在格外安静的夜色中,也仿佛一道雷响过一般,让人绝对无法忽视。
“嗯?怎么了?”
夏青青没有张开眼睛。
何斐思的指尖慢慢的勾缠住夏青青的指尖,在暗色中缠绕:“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无论我是保家卫国的英雄,还是,被千万人唾弃的……”
的什么,何斐思没有出口,因为他下定了决心的那件事情,绝对不会改变主意,即便夏青青反对,他也不会改变丝毫,不管是为了自己,为了身后支持他的人,为了想要保护的大梁百姓,还是为了身侧这个女子此刻的安然美好,何斐思都绝对不允许自己将所有的希望都寄予到梁帝一时的仁慈或者忌惮之上。
何斐思不敢将问话全然说出,他紧张的甚至手指都有些微微的痉挛,微不可察的颤抖。
一声轻笑,夏青青将自己的唇印到了何斐思的额头上:“你若是被千万人唾弃,那正好属于我一个人,我求之不得呢。”
她玩笑一般的道,没有说出何斐思更加期待的话,可是那一个落在额头上充满了温柔在意的吻,已经足够让何斐思的心安定下来。
“不管我未来如何,是成是败,我都是你一个人的,我只会属于你,谁都夺不走,我帮你一起守着自己。”
何斐思感受着狭小空间中近在咫尺的女子身上熟悉的桃花气息,困倦更重。
他将自己的脑袋更凑近了夏青青的颈子,看着仿佛是交颈鸳鸯一般,重新闭上了眼睛。
两个人躺在何斐思的床榻上,就那么倚偎着安睡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何斐思是被敲门声惊醒的。
他起身,发现自己的发丝被夏青青枕在胳膊下,被压的死死的,男人剑眉挑了挑,腰间匕首拔出,发丝斩断。
何斐思唇角勾着笑往外走。
他的心情显而易见的好,便连着眼眶周围隐隐的黑眼圈儿也消失了个沉底。
副将看何斐思的状态这般好,面上也带了点儿笑,他悄悄的看了一眼何斐思身后关紧的房门,什么都看不到。
副将压下心底的好奇,开口说了正事:“将军,好消息。”
斥候大清早便匆匆忙忙送来了消息,那匆忙往羌国都城赶的羌国大军,就在半路上被大梁军队伏击,那些大梁士兵来自于边关除了朔方城之外的各个城池,全部集结起来,全力出击,有近十万人,在羌国士兵刚刚损失惨重,经历一场大大挫败后,遇到这样一支蓄势待发,专门守株待兔的军队,开始的时候猝不及防吃了大亏。
后来回过了神,羌国的士兵本就身体素质更好,训练更严格,虽然没有转败为胜,却也是对了个旗鼓相当。
只是羌国军队急着回去大都,丢下了无数具尸体,和那些半路拦截的人狠狠拼了几场,没有恋战,直接脱离了战场。
可是这一路,他们注定不会只是遇到这么一次伏击。
何斐思看着手中的奏报,冷笑了声:“还算那几个没有蠢的透顶,知晓这个时候该做些什么,才能够保住性命。”
他说的,正是那几个边城守军将领。
一直都是和朔方城守望相助,一直都是唯他马首是瞻,倒是没有想到,皇帝一声令下,他们就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直接将羌国士兵不加阻拦的放到朔方城前。
若是他们这个时候也不伏击吃了大亏,无功而返的羌国大军,何斐思回头一定会亲手斩了那几个守将祭剑。
副将对何斐思的话也不意外,因为他在知晓那几个往日称兄道弟的守将做下的事情之后,也想杀人。
现如今做了这么些,也只是将功补过。
“将军,朝廷那边怎么办?这次龙椅上那位居然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我们尽可以将之诏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晓他是个什么东西,我们朔方城的人还有那位三皇子,都能够作证。”
何斐思摆手止住了副将的话语。
“不急,等到杨勋回来之后,我自然会亲自去京城讨个说法。”
何斐思眼中冷意如潮涌。
——
十几日后,朔方城城门大开,迎进了一队骑兵,押解着囚车,锁着一个个衣饰华贵,面色仓惶的符箓,男女都有。
是羌国贵胄,其中大臣贵族皆有,甚至还有皇子皇女,从前凑是千尊玉贵的,只是现如今,全都成了阶下囚。
有人凄凄惨惨的哭,有人怒骂叫嚣,有人面目麻木眼神无光。
谁都没有想到,事情会转变的这般的快,起码这些一夕之间成了俘虏的羌国贵胄们是做梦也想不到人生变化这么快,这么突然的。
本以为得到大梁皇帝暗中的帮助能够攻下朔方城,能够直接接手临近边关的十座城池,若是再好一些,甚至可能直接攻入大梁都城,攻下整个大梁江山。
何家倒了,可是何家还剩下了一个何斐思,何斐思就是阻隔在羌国攻下大梁前面的一座最碍眼的山石,只要搬开这块大石头,大梁就任凭羌国铁骑践踏,羌国所有人都想要搬开何斐思,结果却是在最志得意满的时候,被何斐思狠狠反击了一把。
朔方城中所有的人只要能够动弹的,都出来看这些被送进朔方城的俘虏。
何斐思守城只有两万人,八万人全都被他派去突袭羌国都城。
这些人便是被抓来的俘虏了。
听着那些俘虏中有人大声斥骂着大梁狗,骂着何斐思阴险狡诈不得好死,一把菜叶子扔到了大骂的人头上。
“羌国狗才该死!”
“觊觎我大梁的狼子野心之辈!”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像是打开某个开关一般,第一个出手呵骂的人,让本来沉寂的气氛转瞬变得热烈,一声声喊,一堆堆的烂菜叶子臭鸡蛋石头土块如同雨水一般,不要钱的落到了那些俘虏的头上身上。
只要是在边城生活的大梁人,哪一个和羌族没有血海深仇,哪一个不是恨不得生啱其肉,生喝其血。
这一次二十万大军突袭朔方城,两万守军看似守住了朔方城,还因为何斐思活抓了三皇子,所以退了敌军,可是两万守军在二十万大军退却之后只剩下了不到一万,却是铁一般的事实,折损了一半多的人命,有多少人,都早已经在这朔方城中娶妻生子,有多少个家庭失去了父亲丈夫兄弟二字。
若不是士兵们不想要这些羌国贵族死,稍微护着一点儿,恐怕刚刚进入城门,就要有大半的人死在当场。
“何斐思,你不是男人,有本事你在正面战场上和我们羌国勇士较量,背后偷袭大都,算什么英雄好汉!”
“绑架妇孺,可鄙可耻!我耶律丽绝对不会做你手中要挟族人的人质,我的族人,一定会将你千刀万剐为我们报仇!”
俘虏中一个一直沉默着的少女,顶着脑袋上被石头砸出的带着鲜血的伤口,突然大声喊道,喊完了,冲向一边的城门,向着那染着斑斑血迹城门重重的撞去。
似乎是完全不要自己性命的样子,一张娇艳美丽的容颜上即便染着斑斑血迹,也是凛冽绝艳,让人忍不住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