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个人生来就能拥有想要的一切。
墨远四岁时,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存在是不正常的。自从一岁多就学会了说话,表露出超过其他同类孩子的聪慧,他就被单独抚养。抚养他的女人名叫GG,是个面相有点凶恶的女人,长的不算好看,但好在皮肤比较白,身材高挑,看着并不惹人讨厌。她能够出口成章,总有说不完的故事和道理,还懂得一些化学和物理方面的知识,会做小实验,这对才三岁的墨远来说已经十分神奇。
所以,他很喜欢GG。哪怕她不经常对自己笑,但只要一讲起故事,牵着他的手做起小实验,墨远就会开心地磨牙,兴奋在原地蹦高高。
这座地下秘密实验室,或者也可以称之为实验基地,看起来很大,但每天当做游乐场一样逛来逛去,迟早也会变得无趣。墨远是复制人里有名的小刺头,GG大部分时间能管得住他,但也有疏忽的时候。墨远每次偷偷溜走之后闯祸,就会连累GG被顶头上司责骂,甚至会还被扣除奖金。
但GG从来不把这些事情告诉给墨远知道。因为她也有一份私心,想要看看莫尔德家族的那些人,对待复制人到底有多高的容忍度。
“303我今天要去进行身体检查,所以不能陪你去图书室了。但你可以在那里边看书边等我,好吗?”GG年久失修,也到了该更换部分零件的时候。她估计,这一次检修需要好几个小时。但是她不敢托付其他保姆来照料303,因为他的性格特别叛逆,也只相信她一个人。
小小的墨远点点头,挺起自己的小胸脯,“你放心吧GG,快去检查吧!要是发现生病了就一定要赶紧治疗哟,我还等着你晚上和我一起吃饭呢。”
GG笑着抚摸他柔软的金发,觉得自己的芯片都滚烫起来,“好的,我保证。”
就这样,GG走了。
墨远独自在实验室看书,等了足足有四个钟头,直到图书室到了关门的时间,她却还没有回来。他非常生气,因为GG的失约。为了给GG一个教训,他决定到平时她严禁他去的那个房间看看,谁让她说话不算话呢。那他也不要遵守承诺了!
四岁的孩子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墨远从GG那里获得最大限度的温柔照料,所以胆子不小。他曾经不止一次地从这个奇异的房间门口路过,透过玻璃大门往里窥视,但每次都会被机器人赶走,什么也没能看见。
今天比较特殊,是机器人接受例行检查的日子,好些机器人都不在岗位上,所以才给了墨远可乘之机。
他把脸贴在玻璃大门上用力地往里看,仍然什么也没看见。随即,他的目光落在了门边的密码锁上。
墨远看到过穿着白大褂的叔叔和阿姨在这里输入一连串的数字和字母,或者让一片蓝光对准他们的眼睛进行扫描,只要听到叮的一响,大门就会敞开。
他当然不可能去扫描瞳孔,只能试着输入了好几行数字和字母,但都是杂乱无章的,根本不可能碰对。他想了想放弃了输入密码,而是摊开手掌打开了自己的光脑,用自己在天网上学会的一套方法,连接上了这个系统。
墨远记忆力惊人,把从天网上学习到的解密程序记得十分牢固。不过一个普通孩子怎么可能会对解密程序感兴趣?他的喜好早就和普通孩子千差万别。GG也完全没有想到,他会去搜索这个世界最高端的智能安全系统,并还自学了一个课程。
复制人胚胎培养室,在整个地下实验室内早就是公开的秘密。来这里工作的人,不是疯狂的基因学家,就是被政府驱逐出境的做过违法实验的生物学家,他们被招揽来这里,眼里就只有数据和实验体,对于其他的事情毫不在意。这里的密码系统有好几年都没有升级,因为他们谁也不会想到,会有小孩子可以打开这个密码。
然而墨远却做到了,他成功解锁,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打开所有的灯光,以为自己是发现了宝藏的骑士。结果,眼前整齐排列的培养器皿打碎了他的幻想,就像一个突如其来的怪物那样对他伸出了自己的触须,给予他幼小的心灵极其沉重的一击!
“为什么,他们会把这么小的宝宝都泡在溶液里?他们……他们都死了吗?”墨远虽然小,可也能够如何分辨生死,知道生命会存在死亡。他的三观还未完全建立,然而在看到这些弱小可怜的婴儿忍不住就感到了害怕和恐惧。
因为人的本能里就有对于生命的天然敬畏。
“JY303,你是怎么进来的?!”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走了进来,皱眉凝视着他,从他胳膊上的金属环上看到了他的身份讯息。
“快滚,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脾气很坏,常年的地下生活让他变得比年轻时更加暴躁和偏执,这些胚胎在他眼里不过是一组组的数据而已,JY303也曾经是他亲自培育成功的,但此时看到他也没有任何的感觉。
“叔叔,这些小宝宝是在睡觉吗?他们……是生病了吗?可为什么要把他们都放在这些奇怪的瓶子里呢。”墨远害怕的浑身发抖,已经瘫坐在了地上,但还是问出了心头的疑问。
“嗤,生病?你还真是个天真的小豆丁,有问题去问你的保姆和老师,我可不负责教导你。”他大步走了过去,伸手将瘦小的墨远提溜了起来,毫不客气地扔出了门外。
墨远狠狠摔了一跤,额头和手肘都擦破了。他慌张地爬起来,惊恐地跑回自己的房间,决定再也不来这个可怕的地方了。
不久之后,GG终于回来了。她看到墨远受了伤,紧张地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墨远委屈极了,把自己做的事全说了出来,哭着抱住她想要一个公道:“那个叔叔好凶啊,不让进就不让进嘛,他还把我甩了出来呜呜呜呜……我只是想知道那些小宝宝为什么会被泡在水里嘛,他凭什么那么凶的骂我。”
GG无奈又心疼地摸摸他的头,叹了好口气,借来治疗仪,让他的伤口恢复如初。静静地陪他吃了晚饭之后,让他坐在了床上。
“原本我是不打算这么早就告诉你这件事的,但现在看来的确是我错了。TG她们都曾经告诫过我,不能够把你当做普通孩子那样抚养和教育,说我的纵容会害了你。我只是笑笑,不愿意认同。但你今天差点闯了大祸,我想你也是时候知道了……”GG是不会哭的,但此刻的墨远却觉得自己看到了她眼里晶莹的眼泪。
GG语速缓慢地说道:“303其实不能算作一个名字,它只是一个编号。你不是书上所描述的正常人类,而是以奥兰多-少爷为基因蓝本,被基因学家培育出来的复制人。你生来就没有自己的自由,和我一样……必须听命于莫尔德家族,将来长大了就要为奥兰多-少爷服务。你的命运完全掌握在他们的手中。所以,从现在开始,不该看的你不能看,不该知道的你不能知道。你只是一个复制人,复制人,复制人……”
“啊——”墨远嘶吼着从梦境中醒来,宛如一条搁浅的鱼,拼命地呼吸着,却觉得自己怎么也喘不过气来。
忽然,旁边一只冰凉的手按住了他的额头,温柔地轻声安抚道:“303,不要怕,是我,你现在已经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