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空气也在这一刻凝固了,沈家初仔细打量着面前的男人,男人高高瘦瘦,和记忆里的那个人似乎哪里悄然不同了。
岁月变迁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的痕迹,反倒是因为岁月的沉淀,乔致远举手投足间的气质更加绅士优雅。
“你就不怕?”
沈家初笑了笑,自以为是一个凶狠的表情,她在监狱里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对着镜子练习这个表情,冰冷到狠戾,几度让她记不起镜子里的人是谁。
“我应该怕?”
从始至终,在乔致远眼中,沈家初的一举一动就像是少年时的自己,偏执的倔强,明明对一些东西无比执着,却硬要强装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
除了自讨苦吃,一无是处。
“我可是准杀人犯。”
女人往前走了一步,踮着脚尖贴近乔致远的脸,她的呼吸都洒在了男人身上,萦绕在他身边的是廉价的香皂味。
“那么准杀人犯小姐,请问需要我给你准备件凶器么?”
他的波澜不惊她都看在眼里,包括眼底深处的那一抹戏谑。沈家初好像找到了一个和自己很像的人,仅仅三言两语,仅仅几个眼神,她似乎都能与之共鸣。
“好啊。”
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的坐上乔致远的车。这次路虎里面只有他们两个,司机和助理都不见了,男人开车,女人在副驾驶上慵懒的打盹。
窗外掠过一幅幅风景,她没心思去看,三年不见的城市日新月异,可是到底还是大同小异,桥归桥路归路,沈家初把座椅调的很靠后,右手在下颚摩挲,眯着眼睛盯着男人的侧脸。
很漂亮的侧脸,比风景画还要耐看。
“还没看够?”
乔致远早就发现了一直盯着他看的沈家初,起初他也没当回事儿,直到三分钟之后,女人的目光还没有移走,他才不自在的开口。
她的目光太平淡了,落在男人身上,似乎是在看一堆没有生命的零件。
说零件,或许都高攀了。
“我只是在想你为什么要帮我。”
他这个人很矛盾,至少在沈家初看来是这样的,在监狱门口的时候,她苦苦哀求他载她一程,男人不假思索地拒绝,可刚刚在沈栀的订婚宴上,面对记者的围追堵截,男人又天神降临般帮她解了围。
沈家初从不相信这世上有不用付出代价的帮助。
“帮你?”男人挑了挑眉,这个动作自然也被女人收进了眼睛,“只是无聊罢了。”
乔致远说的是实话,他向来肆意妄为,如果喜欢,他可以像纨绔子弟一样一掷千金,如果不喜欢,他也不会像那些左右逢源的商人一样委曲求全。
他所有做的一切,不过是因为……无聊。
因为无聊,所以顺手救了沈家初,也因为无聊,所以现在会让这女人坐在自己的车里。
“能碰上你无聊,我也真是挺幸运的。”
“是挺幸运的。”
女人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在笑谁。随后,她闭着眼睛不再说话。
面对阳光的第一天,她要接受的东西太多了,就算是撕心裂肺的疼,她也必须忍着,熟稔的呼吸都变得陌生起来,如果不是有外人在场,沈家初不知道自己的眼泪会不会决堤。
除了难过,还有被背叛的痛苦。可她不能哭,也不能不坚强,因为现在她什么都没有,她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到了。”
很久之后,男人道。
沈家初睁开眼睛,富丽堂皇的是一栋别墅,三年未见的别墅没什么太大的差别,约莫是翻新了一次,更显得华丽。
想来沈家也是上流圈子里的名门大户,住在东郊的别墅区,乔家和沈家也有经济上的往来,男人能把她准确无误地送到沈家她并不惊讶。
只是……
“谢谢,不过我并不打算来这儿。”
女人这么说着,但是还是解开了安全带,只不过她没有下车,依旧坐在副驾驶上。乔致远把车停在一边,熄了火,点了根烟。
“那你打算去哪?”
去哪?沈家初没有想过,她自幼在这里长大,虽然不受待见,可毕竟也没有吃过什么苦,因为从小孤苦,所以她自尊心特别强,沈家对她的态度让她从不觉得自己是那个家里的人。
从始至终,她也不是沈家人。
好像是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沈家初却答非所问。
“你能借我点钱吗?”
她的眸子很亮,和几年前乔致远在大学里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差不多,那时候她还只是个青涩的丫头,男人暗中查过她的背景,他承认,和她接触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是沈家人,而现在……沈家似乎并不承认。
“不能。”
又是不能。沈家初几乎想重新认识这个人了,在监狱门口时,这男人就是不假思索的“不能”,现在在沈家门口时,他说的依旧是“不能。”
这个答案沈家初不是没有想到过,只是就算想到了一时间还是有些愣神。
但她冷静的速度很快。
也是,人家非亲非故的,送她到这里已经仁至义尽,她有什么资格再去得寸进尺?
“好吧,不论如何,今天我都要谢谢你。”
女人坐正了身子,把副驾驶的座位调整回了原来的模样,她低头翻了翻包里,掏出一个钱包,里面有几张卡,不过应该都被冻结了,现金只有一百多块,但她毫不犹豫地把唯一一张一百的抽了出来。
“啪——”
一百块钱被拍在了男人的身上。沈家初没有理会男人玩味的目光,无所谓地把钱包收好。
“我从不欠人人情,车费,不用找了。”
“……”
然后她下了车,隔着窗户也不知道乔致远看没看到,轻轻摆了摆手,迈着步子,径直绕过了沈家别墅,往小区的另一个出口走去。
直到女人的身影完全隐没在另一栋别墅之后再也看不见的时候,乔致远才把那一百块钱拿在手里,左右打量了一番,随手扔在了口袋里。
他看了看仪表盘。
两个小时的车程,一百块的路费,不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