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殿内的炭火正旺,单从空气中感觉不到一丝寒意,可是跪在冰凉玉石板上的静贵人还是觉得膝盖发僵、双腿一阵战栗,刚生完后孩子后的虚弱更使她难受得轻颤,但是这些都抵不上她心底的冷。
静贵人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道:“娘娘,臣妾愿效仿采莲女雪地苦求,以诚心感动天地,若是三日之后大雪停了,请娘娘不要再为难我们母女,若是仍然未停,臣妾愿携幼女一同赴死。”
‘采莲女诚心感动天地大雪骤停’,乃是一则传说,据传闻从前有一位以采莲为生的女子,其丈夫是一个赶考的举人,正要进京参加春闺会试,不曾想突遭大雪封山,进京唯一的官道被堵,若是绕路铁定赶不上考试,采莲女的丈夫决定等大雪停了再赶路。
可这场大雪下了足足一月之久,丝毫未见停下的趋势,眼看着再拖下去就要错过科举,采莲女心中一急,冲进雪地一把跪下,向上天恳求,求老天停了这场雪。
采莲女不眠不食,整整三天三夜跪在雪地里不停乞求,在第四天黎明破晓之际,大雪终于停下,她的丈夫得以成功进京,人们都说是她的诚心感动了天地,让老天也不忍心再降雪阻拦。
且不说这则传说如何逻辑不通、错漏百出,就说一场霜降大雪,绝不是你跪几天就能消停的。
但静贵人只能借此一搏了。
淑妃眯了眯眼:“你当真要去跪雪地?”以静贵人现在的虚弱身子,三天下来,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
“是,请娘娘成全。”
“好啊,你把这杯酒喝了,暖暖身子,再去跪吧。”
“……是,淑妃娘娘。”
那杯酒里含有致人身体阴寒的药物,静贵人却不得不喝。
她在赌,赌在看到她的书信后,这几天安乐公主会帮她照看好小女儿;赌她这么明目张胆地跪雪地,淑妃不会私自解决掉她,因为太容易留下证据;赌陛下已经快要班师回朝,因为林皇后去普渡寺前曾经说要去庙里还愿;赌……淑妃在陛下归来后…离身败名裂的日子也不远了。
只因……她的家世太显赫,显赫到已经有功高震主的嫌疑。
静贵人跪了两天,两天里她没有吃任何东西,也不敢睡,睡了的话心就不诚,淑妃找人日夜看管她,一旦发现她‘心不诚’,她和她女儿也就完了。
这两天,她渴了只能喝点雪水,饿了只能用力勒紧肚子,雪水冰冰凉凉滑进腹中,引起一阵阵抽搐疼痛,雪花纷纷飞飞落在她身上,融化,湿透了她的衣裳,再落下……如此循环。
她早就感觉不到身体的冷,全身上下湿冷冰寒,最后使不出一点力气,全凭一股意志支撑。
她赌赢了。
陛下回来了,在她跪了雪地两日之后。
除了带回了胜利的消息,还带回了淑妃一家通敌叛国的证据。
随后,抄家,诛九族。
淑妃被关在大牢的时候,静贵人去看望她。
淑妃身穿囚衣、披头散发、蓬头垢面,完全看不出昔日的风华。
静贵人问她可曾有过后悔。
她答:“你知道吗?本宫看着你们一个一个怀上龙种,本宫有多恨吗?连个低贱的宫女都能和皇上一夜春宵后怀上皇子,你一个歌姬出身的贵人也能怀上,凭什么偏偏本宫不能?凭什么?!本宫就是要让你们也没有孩子,这样,才对得起我那未出世的皇儿……不过至今,本宫才知道,一切都是陛下的安排,本宫…我的孩子……哈哈,哈哈哈……竟然是最宠本宫的陛下,为了扳倒我们家,他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淑妃被扣下惑乱后宫、谋害皇族后裔的罪名,随其父其兄一起被处以凌迟之刑。
从此,后宫之中再也没有宠冠后宫的淑妃娘娘。
从此,静贵人得以凭贵人之身份,享受一宫主位的荣耀,自称‘本宫’。
静贵人在坐月子的时候,被灌了一杯阴寒毒酒,又在雪地里跪了两天两夜,伤了根本,无论太医们怎么拼尽全力,都无法清除寒毒,只能慢慢调养,并且嘱咐其不能再碰冰寒之物。
……这些年来,寒毒渐入骨髓,每到阴雨天气、霜雪寒冷之时,静贵人全身就会撕心裂肺地疼,疼到她想就这么自行了断算了,可看到年幼的女儿,她又升起活下去的希望。
到如今她亦明白,再这样下去,或许活不了几年了,因此很是珍惜和女儿在一起的每一天。
“娘娘,您的病可是因为身子虚弱之际…曝于极寒之地太久,寒气蚀体所致?”蓝颜夕微微皱眉,想必这是一桩陈年的宫斗戏码:“且,当时还服用了某些阴毒的药物?”
静贵人从回忆中挣脱,惊讶不已,连太医们都要细细询问,蓝小姐竟然只是把了把脉就清楚了她的病症?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寒毒有治愈的可能。
“没错,蓝小姐真不愧是人们传颂的神医。”
“嘿嘿,虚名罢了。”蓝颜夕腼腆笑了笑,然后从药袋中掏出精美的瓷瓶,倒出一粒造化回春丸,递给静贵人,严肃道:
“娘娘,您的病拖得太久,治疗起来也十分……”蓝颜夕思考着医治过程,步骤有些复杂。
静贵人有些担忧地接过药丸,站在一旁的魏子芙心里一紧,以为医治十分困难。
“虽然麻烦……不过,只要娘娘配合,颜夕还是能保证祛除您体内的寒毒。”蓝颜夕自信一笑。
“真的?真的能治好?!!”魏子芙首先控制不住心情的激动,声音颤抖地问了出来。
静贵人面上还是柔婉,眼中却不可避免地带上了几分期盼和兴奋。
“当然啊。”蓝颜夕被她们母女俩的高兴情绪感染,起身豪气万丈道:
“行医江湖数十载,不破寒毒死不休!”
魏子芙听蓝颜夕如此霸气地说出豪言壮语,呵呵笑道:“颜夕你今年不过虚岁十五,哪儿来的‘行医江湖数十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