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承肆答复道，“楚俏有喜了。”
二哥哥呛声道，“没什么大事。”
我心微微一紧，不出片刻，所有郁结心上的情愫一点点散出体外，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如此。
我们出了将军府，沿着车道往洛河那边的花楼走去，夜色宁静，与我们比肩接踵的是一对又一对并肩散步的年轻公子和姑娘。
盛世大昭，总会在夜晚毫无保留地昭显所有繁华，我明白，这些眼中繁华景物，都是大阿爹呕心沥血得来地。
我虽然身为女帝之后，懿旨里明确写明时到今年，大阿爹该对皇权拱手相交，交至我手中。
就是今年，这封懿旨来的那个晚上，阿爹离开了我。
像是失去了什么，得到了什么。
可是我不想要什么懿旨，更不想要什么皇权，更不愿坐上女帝之位，我只想做一个平凡的人，和阿爹守在鸟不拉屎的边塞。
“二哥哥，那封圣旨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二哥哥伸手将我揽在怀里，“今日是七夕，就不谈旁的事情好不好？”
我脚下一顿，放眼一望，满眼明光璀璨，花楼建筑，被烛光勾勒得轮廓分明，洛河水万年不变静静地流动，月影如水，跌宕在望君桥的弯拱下方。
我知道二哥哥和韩承肆带我出来，是想让我开心，但是今时早已不同往日，我注定无法像从前心无旁骛的沉迷浮华。
哪怕是假装我都做不到了，心中的事太过浩瀚，漫住了所有晴天日明，只有旷野的漆黑里，我独自踽踽而行。
为了不失去二哥哥，韩承肆，为了保住所有因我而无缘无故招致灾害的人。
“还有那日在穆府可有查出什么？”
我站在他们身后，韩承肆和二哥哥站在我几步之远的地方，迎光而立，区别于二哥哥直面前面的有凤来仪，韩承肆则是微微一侧着身体，朝我看过来。
“穆清，就让我们开开心心过了今晚，好不好？”
韩承肆说道，声音里有几分凄凉之意，他话音一落，我身子一颤，顺着烛光望过去，只看到二哥哥一顿不顿，站在花楼下方，仰头往楼上张望。
从前总会有一扇窗，只是为他打开，从今以后，那里再不会有人为他敞开一扇窗。
我让她走的事情，始终没有跟二哥哥讲，她的不辞额别，也许是二哥哥心上最大的伤口。
二哥哥定然也是难受的，可是他的事情他很少与人说起，别看他表面上和善大方，无所心事，但是说到底他是一个小心翼翼的人。
二哥哥虽然爱钱，但是却不是贪得无厌，我后来才从那些黄袍姑娘那里知道，他的钱全部都给了她，要她赎身，离开这花楼的是非之地。
越来越多的钱全部砸到了她身上，她知他心意，但也知道自己只有身处这烟花巷柳才能帮到镇国将军府。
这些年来，不论是二哥哥还是将军府上的其他人，都照顾她不少。
时至如今，我还尚未知道她的名字，视线落在二哥哥身上，月明花灯璨亮，他像一个被这盛世置身度外的人，一个人迎风对月，孤独终老。
我走上前去，像以前那样淘气地缠在他身上，“二哥哥，穆清知错了，不和你闹了。”
他目光一移，落在我身上，眼角眉梢都有银银地月色落在上面，像是覆上了一层寒霜，他眼中带泪的样子让我十分心痛。
我宁愿自己受死，也不愿意看到二哥哥如此哀伤的样子。
韩承肆走过来，应时地说道，“今晚我可是备好了龙舟，特请你们兄妹二人来耍。”
“好啊，要不然我可是白来长安了。”
“你胸——没事吧？”
韩承肆话音一落，二哥哥蹙眉望着韩承肆，“你这轻薄的性子好歹改改啊。”
我们三人一边说笑玩乐，一边望君桥那边走，韩承肆说他的舟被小斯泊在了那边。
二哥哥一路上都在追问我胸的事情，这种事情，问的让人总是说不出口，我虽然粗硕，不似这长安女子那般婉约矜持，但是毕竟是女儿身，也在乎个脸面。
倒是一旁的韩承肆一路喋喋不休，将那一日我初入长安被他调戏的事情说了个三番五遍。
那些美好，与韩承肆有关，也与三哥哥穆伟有关，此时谈及，再无当日的热闹非凡。
二哥哥一路笑语言说，说那一日韩承肆大闹将军府让人去花楼寻欢作乐，莫要给钱，然后所有人都赊账，报下名姓为穆清。
这才有了次日我入长安，被数家花楼联名官府通缉的画报。
“你为什么要这样坑害我？好歹我们也是有婚约的人。”
“断了你的桃花路，今生今世，你只能是我的人。”
韩承肆说话间，起身一跳，便跨到了船上，我大老远过来时，就看到了这艘被华灯点缀的船只。
与初见一样，装饰辉煌毕美，整条洛河上面，竟然再我船只，只有这艘华舟穿行其上。
今日总是不同往日，总是有哪里不同。
我们三个端坐在船头，微风徐徐，湖水的凉气迎面拂起，我们只是坐着不说话。
我坐在中间位置，二哥哥和韩承肆分坐在两侧，我们都是双手往后一撑，懒散地坐着，脚丫子划荡在河面上，那一股子清凉的水气仿佛钻入脚底，一股子蔓延全身。
“韩承肆，今日怎么不见那些为你折腰的花楼姑娘了？”
二哥哥听罢大笑道，“从此以后，哪怕他貌美如花，再也没有一个人为他心神荡漾了。”
韩承肆坐在一边，淡淡地笑着，夜风拂开了他黝黑地束发，他端端正正坐在一旁，俊美无俦。
“为何？”
“你问他去——”
韩承肆盘腿坐着，顺了顺衣袍，月色落在他那衣袍上，真是温柔静谧的颜色，我盯着那衣袍竟有一丝动容之意。
我想若不是因为我的缘故，韩承肆不至于被俘虏到长安，自小到大活在皇帝眼皮子下，这些年来，他究竟承受了多少才可以顺遂无碍地活下去。
“我啊，只是差小斯给这花楼的各家姑娘打过招呼，说穆清是个悍妇，若有人再敢像以往那样掷果盈车的欢迎我，穆清一定会打断她手脚。“
我想也是如此，从正式第一面起，这人就是这样不正经，哪里会想认真的法子来让那些姑娘不再为他神魂跌倒，可是绕是如此，我还是反问了一声，“就这样？“
他目光一柔，轻声说，“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