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夏府以后,她便去找了父亲,称自己不想要再入宫了。即便是以后终身不嫁,常伴青灯古佛都不愿意为后。
可是,她的父亲又怎么会同意。即便是以死相逼,即便是她哭泣哀求。
从那以后,她就病了,一病不起。其实,是心病。
她心里装着山一样的心事,压在心头,郁结成疾。久而久之,感觉自己的身子已经不是自己了。每日都是像做梦一样,脑袋空荡荡的,睁开眼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要想些什么占住脑子,才不会回忆起那天的一幕。
夏青禾断断续续的讲述,顾昔言在旁边听得认真仔细,不曾出一言打断。终于,等到她久久不说话,像是已经讲完了。顾昔言这才敢开口,但是她问的第一句,就有些令人惊诧。
“夏青禾,你可知自己是谁的女儿?”
夏青禾抬头,不解的看着她,没有反应过来她为何这样问,也不知道顾昔言问这个的目的是什么。
顾昔言见她一脸憔悴伤心的面容,为了一个情字还有家族虚名,竟然将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这样的夏青禾,竟然多多少少都前世自己的影子。同样的孤独迷茫,只想要将自己困在小小的方圆天地中,根本看不清事情。
“夏青禾,你是太傅之女!太傅乃何须人也,乃是天子师!当日祭神台,夏太傅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新皇的人。那时,太后重兵已经包围了新皇已经众位大臣后宫之人,事情陷入绝境,但是你父亲仍旧是站出来了。”
“哪怕是死,哪怕是为人折辱,他也不想要再对着孝慈判了自己的心了。他是老臣,是周家的忠臣,你若是让他看着周姓江山落入他姓之手,只怕是比杀了他还艰难。这身风骨,我当日看见,也是深深敬佩的。”
“夏太傅乃是当世大儒,他的用心良苦你感受到了,所以你这般忍辱,为了家族。我无法用这点儿来劝说你,但是我想问的是,他的那身风骨,你又是否感受到了。”
夏青禾眼睛先是慢慢灰淡,然后又一点一点的墨色晕染开来,慢慢的好像抓住了什么。她沉默了半晌,后才慢慢开口,语气已经有些微微变化了。
“对,你说的没错。我这些时日,怨自己无能懦弱,怨这个家给我背负的一切,甚至是怨恨皇上的薄情寡性,但我唯独没有想到,究竟是什么造就了今天的局面。我从前告诉自己,容貌是天生的,我不如她,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可是,若我是这般想的,那你又该怎样。昔言,你比我们更加的不幸,却比任何人都坚强。爹爹的风骨你能看到,我作为她的女儿,却只看到他的艰辛。我若是同他一般,便不会自己将自己逼到这种境地了。”
夏青禾轻轻握上她的手,眼神终于开始闪烁了。多少天了都,就好像是一根鱼刺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的,将自己给憋出病来。如今,想通了这其中的道理,自己给自己一条生路,便什么麻烦都不用烦恼了。
“昔言,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顾昔言一笑,道;“你说这句话,不就是已经打算告诉我了么,说吧。”
夏青禾犹豫了几下,还是开口,道;“昔言,我知道你从小是因为一个预言被送走的。那预言可是说什么曼陀花一类的,你脸上不就有这个印记么。可是……可是那日我看见顾锦华的胸口好像也有曼陀花的印记,而且似乎她身上的印记比你脸上的还有清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可是看清楚了?”
“想来应该是不会错的,就是曼陀花。”
顾昔言低头,脑中突然闪过了什么,联想到昨天发生的事情,好像有什么事情终于明白了一样。
为何昨日云思绣的态度那么古怪,她昨天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吧。莫要再去想那些莫须有的事情了,从今往后,你应当知道自己的路怎么走了。”
顾昔言又低低安慰了她几句,后就欲要离开,但是临走的时候被夏青禾拉住了胳膊。
“昔言,人生得一挚友,是乐事也是幸事。你今日的一番话,醍醐灌顶,让我瞬间从迷茫彷徨中走出来。我从前活的稀里糊涂的,只会一味的牵强敷衍,从今往后,我只为自己而活,即便是前路艰险,也要活个明明白白的。”
顾昔言欣慰笑笑,知道她也算是走出来了。夏青禾一直在闺阁之中,未见识过什么,又有一个夏太傅那样的父亲,养出这么一个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性子也不奇怪。但庆幸的是,她总算是有她父亲的那身潜在的清高。
她从房中退出,轻轻的掩上了房门,一转身,却发现身后站着一个人,也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夏太傅,昔言这厢有礼了。”
她错愕过后,便给他行礼。对面的人,深衣长袍,头戴纶巾,山羊胡须,正是夏太傅无疑了。
“老夫听闻郡主前来,未能相迎,实是礼数不足。方才,老夫在这门外站的已经有些时辰了。郡主与小女的谈话,老夫都听见了。老夫在此先谢过郡主了。”
顾昔言一惊,不想他一个太傅还能做出听墙根这种事情。但又一想,人家是大儒,约莫也是光明正大的听到一些,倒是自己想的有些鄙夷了。
夏太傅见她神色,自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连忙道;“郡主莫要误会,方才房门没有全部掩上,老夫恰至,听见你们谈论了几句老夫。郡主,实不相瞒,从前老夫是忽略了青禾,心中其实很是芥蒂她对我的看法,这才听了几句。”
顾昔言点头,心中理解。这是一颗父亲与臣子的良苦用心。
“我能够理解太傅的一番良苦用心,想来青禾也是能理解的。她虽然现在有些难受,但总归是会走出来的。”
夏太傅点点头,又朝顾昔言身后的房间看了一眼,担忧深沉,随后又对顾昔言道。
“郡主不是有事情找臣吗,请随老夫来书房一叙。”
顾昔言跟随夏太傅来到了夏府的书房。她今日来夏府,最重要的目的不是夏青禾,而是夏太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