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耶亚偶尔那么几次观察一下自己的手下,也会感慨,他其实在某些方面是比不上蓝迢的,起码不能做到如他那般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专注自己的事情。
原来,最淡漠的人,其实最执着。
他今日设了一场局,除了别的目的外,其实也想利用顾昔言将那位蓝氏王子给引出来。他故意放出了假山内的消息,甚至是故意放出了两只药人。他唯一想不到的是,那个人是自己最信任的手下。
红裳禀告的时候,他甚至还觉得不可能。让红裳去四处找找,是否在忙一些他交代的琐碎事情。
此时密室中的每一个人,心怀异思,人性的展露与此时显得更加丑陋。这不仅仅是智商的较量,也是人性的展示。
“蓝……蓝迢。”
就在此时,一道虚弱到可有可无的声音响起,若是不认真听,便恍然觉得不过是错觉。
蓝迢浑身一阵,猛低头向怀中看去。怀中的人,果然已经睁开了眼睛,一双如大海一般的蓝色眼睛。
怎么形容呢,那一双眼睛,是顾昔言见过最好看的眼睛。像是蓝色的宝石,又像是海水泛光,晶莹闪亮的。
“姐……昭儿,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蓝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虎目含泪,激动到嘴角都是抽搐的。
“蓝迢,对不起,方才那些话我都听到了。”
女子瘦的似乎只剩下皮骨的手,渐渐抚上他的脸颊,那一刻,二人视线相对,胜过千言万语,含情脉脉。
“不!不!只要是你想的,我都会去做!昭儿,你大可不必设下这个十年的局!你不知道,只要是你想的,我都会去做!只要你好好的,我只要你好好的!”
蓝迢泣不成声,一个大男人隐忍的哭泣最是令人心疼。他紧紧握着脸颊上的手,像是要把它融入骨血中去。
有些久远的记忆,本以为已经尘封,再也不会想起。但不是的,只是那把钥匙没有找到。如今,过往种种,一幕幕闪现,那些曾经美好的、痛苦的都是他们亲身经历过的。
那一年,是他在蓝昭身边生活的第八年。他十四岁,她二十四岁。他成为了少年郎,不再对感情之事懵懵懂懂,渐渐发现自己对蓝昭的感情,早已经超越姐弟之情。
他厌恶自己,讨厌自己,觉的自己的心思龌龊肮脏。蓝昭是他心中的唯一,但是这份不容于世的感情只会毁了她。她一直都拿他当弟弟,可他亵渎了她。
于是,他留书出走。既然无法看着她嫁给他人,又控制不住疯狂的自己,那只有远离。
在外漂泊两年,认识了主子耶亚。主子是他第一个心甘情愿追随的陌生人,因在他手下,自己是一个有价值的人,不再茫然。
后来,北周铁骑在不败战神淮安候的统帅下攻破了卡玛。他听到消息后,担心蓝昭,返回王宫。
那是一场生离死别的相聚。蓝昭上战场受了伤,蓝氏王族没有其余的子嗣,他的父亲不接受他这个私生子,决意将王位禅让给耶氏。
蓝昭就是在那个时候被人抓走的,此后十年再无音讯。所有的线索指向耶氏,他不得不在耶亚的手下继续行事,并且隐瞒自己的身份。
从前他虽然也呆在王宫,但极少人见过他,他是一个隐晦的存在。所以,他得以十年不被拆穿身份,直至今日。
“蓝迢,是我……利用了你对我的感情,我这个姐姐做的很不称职。我……我不会再逼你,去留便由得你自己吧。”
蓝昭从一场睡眠中醒来,力气渐渐恢复。她的体质如今已经异于常人,外表瘦弱有些男性化,力气更是十几个健壮男人的实力。
对这一场戏剧性的变化,蓝迢与蓝昭是局内人,其余的,都是局外人。
“好了,王子,这些事情我已经帮你解决好了。如今真正的蓝氏男子血脉已经找到,接下来的事情,是不是也得说一说了。”
云忝方最先出口,提醒了众人如今的状况。他依旧轻摇着扇子,眼中隐隐不耐。对于蓝迢与蓝昭,他从头到尾,只有淡漠寡情。
耶亚起身,转过面对他,开口道。
“云少爷,如今你们北周的淮安候与锦平郡主都在此处,按理说与我无关。但是锦平郡主是我请来的客人,她的安危我还是要管一管的。”
云忝方挑眉,轻嗤一笑,并无及时回答他,反倒是转了视线在顾昔言身上,甚有趣味的打量,直至楚忱夜出面站在顾昔言面前,他才不得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看向楚忱夜。
“看来朝中闲言闲语也并非是空穴来风,郡主与侯爷倒是一对儿璧人,甚是相配。”
“本侯向来不喜欢那些恭维的话,云少爷还是免了吧,莫毁了郡主清白。之前本侯的问题,云少爷还没有回答呢。”
云忝方眼睛一转,似是想了一下他方才问得是什么,后依旧带着那抹奇怪不舒服的笑意,开口道。
“侯爷这是哪里的话,不过请你们二人做客罢了。只是云某有一些事情要请侯爷相助罢了。”
“云少爷是不是在外为官救了,不太知晓京中情况?本侯向来不喜欢受人威胁,无论是谁!”
云忝方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但是楚忱夜又何尝不是。他军旅生活多年,早些年的性子比现在还要直,不喜欢玩玩绕绕的。也因此在军中没少受打压排挤。
后来慢慢的,才将性子给磨的圆滑了一些,封侯以后也练达了人情世故,渐渐与那些不喜的人周旋。但是骨子里的那份直率,终究是不变的。
云忝方的所作所为他并不全然认同,但他若是以光明正大的方式谈判,他倒还看得起他几分。可对方偏偏选了一种他最忌讳的,那就是顾昔言。
不知何时起,顾昔言成了他的弱点与软肋。
郡主府的人找来的时候,他满腔的愤怒几乎失去理智。哪里还有本分平日里领军作战的沉稳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