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盛及工人,都坐了马拉的板车,白泽也在上面坐着,这里地面不是很平,板车走起来上下起伏,车轴也发出“咯噔噔”的响声,好像要散架一样。
这样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顺济庙,不过这里的庙宇比较小,只有一个七八十岁,又黑又瘦的庙祝。头发胡子乱糟糟的,身上穿了一件满是补丁的衣服,正坐在台阶上抓虱子玩。
马盛下了车,看见这里人烟稀少,觉得不对劲,问道:“请问老丈,这里怎么如此冷清?”
庙祝道:“你来的不巧,前面石家镇正在摆宴席,大家都去吃了,我这个老头子腿脚不方便,就没去凑那个热闹。”
白泽坐的腚疼,从车上来,揉了揉屁股,一脸苦相道:“谁啊,这么大排场,整个镇子的人都去了。”
“是个叫石文义的大官。”庙祝想了想道:“好像在京城里,伺候皇上。”
白泽点头道:“是那个锦衣卫都指挥使啊,我见过他。”
马盛惊奇地道:“你在哪里见到的他?”
“在都察院见过一次面。”白泽道:“这个人做事情一点也不认真负责,算了,不说他了,咱们进庙里拜神吧。”
马盛也不再细问,几人一起进到庙里,白泽抬头就看见大殿匾额上写着“毓秀坤元”四个大字,进到里面,发现是个黑脸的妈祖娘娘。
白泽跟着马盛,拜了几拜,正准备起身,孰料从门外刮起一阵大风,帷幔飘荡,屋瓦落地,窗户开合发出的“支呀”声音不绝于耳,烛光也灭了。
说来也是奇怪,现在可是黄昏,太阳没有完全落山,在这通透的大殿里,没了烛光,居然漆黑一片,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白泽心里焦躁,害怕有妖物作祟,怎奈何体内法力没有恢复正常,三丹田气也使用不了,只能眼睁睁等着大风过去。
好在这阵风刮的时间并不长,食倾而已,风就过去了,众人拭目再看,只见神幔被刮的哪里都是,有的甚至都被吹到了横梁上,四面的窗户也都开了,烛台里面的桐油洒了一点,烛台没倒已经算是万幸了。
庙祝手里拿着打火石,慢悠悠走了进来,嘴里嘟囔着:“好大的风啊,今天又不是保生大帝的诞辰,哪里来的这大风?”
说着话,已经重新点燃了几盏油灯,就在庙祝还想点灯的时候,白泽上去握住他的手腕,笑着问道:“请问一下,老丈是什么时候来这里当的庙祝啊?”
庙祝咧嘴,露出几颗没掉的牙笑道:“你说老汉我呀?”
白泽点头道:“是啊。”
“那我得好好想一想。”庙祝眨了眨枯萎的眼皮道:“大概有四十年了,我记得我来的时候,市舶司还没被搬到这里了。”
白泽冷笑道:“我劝你最好实话实说,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马盛呵斥道:“白少侠,你对老人家怎么这么无礼?快点放手!”
白泽没松手,扭头对马盛道:“你们几个人别被他给骗了,刚才那阵妖风就是他刮的。”
“哦!”庙祝释然一笑道:“这位少年把我当成妖怪了。”
“还说你不是妖怪?”白泽冷哼道:“这么大的风刮过来,你一点反应都没有,还悠闲的在点灯,你不是妖怪,是什么?”
“是啊,这么大的风,确实让人感到很惊讶,应该有些表情流露出的。”庙祝笑了笑道:“可是惊讶完了以后呢?是不是还要去点灯,然后把这里收拾一下?”
白泽微微一愣,把手给松开了。
庙祝拿着火石,继续将熄灭的烛台点亮道:“我不是不会惊讶,只是到了我这个年纪,看到的东西太多了,实在是见怪不怪,有些东西看起来很怪异,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神奇的,有些你曾经认为对的事情,现在想一想,其实都是错的。”
当庙祝的话说完,他已经把散落的帷幔给收齐了,然后叹了一声道:“要等我儿子回来,才能把这些东西重新挂上。”
白泽伸手道:“交给我吧,我来帮你挂,算是赔罪好了。”
庙祝看了他一眼,笑着道:“那好,给你,记得要小心,要慢慢的弄,不要太急。”
白泽接了帷幔在手里,在地上捡了个板凳,登上神案,脚下垫着板凳,把帷幔重新给挂上了。
在此期间,马盛问庙祝道:“老丈,你所说保生大帝诞辰刮风一事,是怎么回事?”
庙祝弯着腰,去捡地上的瓜果道:“那这事说起来就有趣了,要从妈祖娘娘成仙之后说起,想来,也有几百年了吧。”
“当时妈祖娘娘来到天庭,被封为海神,玉皇大帝看妈祖娘娘才二十多岁,孤零零的一个人,实在是孤独,想给她找一个伴侣。”庙祝道:“说来也巧,保生大帝也是早早就成仙了,也没有妻儿,玉皇大帝就撮合他们两个,希望能让他们结婚,也是天庭的一桩美事。”
白泽道:“没想到在书里一向拆人婚姻的玉皇大帝,这时候倒很开明,还做起媒婆的活来了,想必保生大帝和妈祖娘娘都很高兴吧。”
庙祝摇头道:“恰恰相反,这二位尊神根本没有领情,并且大发雷霆,但是他们不好向玉皇大帝直接表示不满,而是在人间发脾气,这样就导致每年妈祖娘娘诞辰,保生大帝的殿宇一定会刮大风;保生大帝诞辰,妈祖娘娘的殿宇也会刮大风,两位神仙互相斗气斗了几百年,从来没停过,玉皇大帝见此情况,也就不敢再提保媒拉纤这件事了。”
白泽已经重新挂好了帷幔,跳下来,拍拍手上灰尘,笑道:“看来这个玉皇大帝不好当啊,不仅在人间被骂的狗血喷头,在天上也不落好。”
“所以玉皇大帝绰号才叫做‘百忍’。”庙祝把供果重新放好道:“有些事就得忍着,不忍不行啊,你说说玉皇大帝总不能听见有人说他,他就发脾气吧?那样岂不是要被气死。”
白泽点头道:“是啊,但是我觉得,他早晚会被气背过气去。”
马盛拿了一吊钱,递给庙祝道:“这是我捐给贵庙的香火钱。”
庙祝点头收下了道:“好人必有好报,朝奉此行一定顺利返回。”
白泽问庙祝道:“你这番话,一天要说多少遍?”
“不清楚了。”庙祝摇头道:“但是有人出航,我都是要说上一句的,我是真心祝福他们能平安归来。”
马盛拉着白泽的胳膊道:“好了少侠,回去吧。”
“你们坐车吧,我宁愿步行。”白泽想到那一路颠簸,屁股就隐隐作痛,摇头道:“反正我也知道客栈在哪里,不会迷路,你们先回去,我慢慢走着回去。”
马盛坐上车,拱手道:“那好,我先走了,你路上小心。”
马盛一行人坐着车,先走了,白泽晃晃悠悠,在小路上走着,顺便看看河岸风景。
其实这里没有什么好看的,都是衰草枯枝,地上落叶成片成片的,偶尔有虫子在里面居住,抬眼望去,有些人家的农田里,还有几座坟包。
再远去,就是一些小山岗,山岗上面都是一人多高的枯草,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里面仿佛藏了猛兽妖怪,寒风飒飒,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道旁不知道谁家种的树,几大棵长在一起,叶子都落尽了,只剩下指着天空的树枝,活像垂死挣扎的人,伸出的五指。
白泽觉得好玩,就跑到那些树木中间,跳了两下,就已经到了树上,趴在枝杈间,望着太阳缓缓落山,金黄色余晖一点点退散,月亮接踵而至,用清冷的月光照亮人间,照在人家的窗户上,照在一些人的愁绪上。
就在白泽斜着脑袋,看着月亮,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其中走动。
白泽屏气凝神,侧耳倾听,听到是两个男人的声音,其中一道,还颇为耳熟。
“禀告都指挥使,属下已查明,伤都指挥使的人是谁。”
那道让白泽觉得熟悉的声音道:“快快说来,他留在我身上的伤口已经半年了,就是好不了,他到底用的什么药。”
白泽心里一惊道:“居然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石文义!不知道另外一个人是谁。”
那个人声音很为难道:“那个人身份非同小可,有可能是天工谷的谷主,张洗,朝廷内外许多兵器都是天工谷所打造,一旦和他起了冲突,万一发生战争,盔甲兵器都很难被修补。”
石文义道:“难道兵仗局不行吗?非要用天工谷?”
“兵仗局虽然可以,但是人手不够。”那人道:“天工谷却可以大量雇佣江湖人士,把小零件交给他们打造,兵仗局就没有那个能耐,何况兵仗局有很多人,都曾经在天工谷学艺。”
白泽心中暗惊,兵仗局身为皇宫大内八局之一,主要都管打造兵器,里面都是上好的精铁,造出来的兵刃也是锋利无比,朝中大将以能得到兵仗局的武器而感到自豪,一些火器也出自其中,如此重要的地方,也有天工谷的人,可见这个天工谷绝非一般的江湖门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