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二十左右,身着青色道袍,手拿拂尘,身后背着一口宝剑。这道士生的是极为俊逸,只是眉间有道白痕很是醒目。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善念!
善念看到他们辛苦挖雪救人,会耽误很多时间。于是挥动拂尘,带起阵风,把地上的雪吹到别处,露出了被挤压的人。有几个已经被砸骨折了,躺在地上哀嚎不止。孔道衡、平常、善念三人抓紧营救,好不容易救下了他们。
救完了人以后,平常疑道:“善念道长怎么来边地了?”
“这件事说来话长。”善念道:“走,我带你们去至真观叙话。”
孔道衡和平常随着他往城外走去,到了至真观外。只见一位道姑背立,于观中梅花之下,手执尘帚,清理花叶污垢。
“师姐。”善念道:“我带孔将军和平施主来了。”
那道姑回身,好似芙蕖出绿波,顾盼生姿。很是和气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纵使在这寒冬当中,也产生了一些暖意。
“二位就是我师兄、师弟经常谈及的孔将军和平施主吗?”王九儿笑道:“请进殿内说话。”
孔道衡和平常拱手施礼,进了殿宇内,善念就说起当初发生的事情。
原来他们得了王九儿的信件以后,赶紧寻过来,知道是安化王心怀不轨,于是留下准备帮朝廷对付安化王。本来王集川也要留下,只是王九儿不想让他受累。
“边关苦寒之地,不忍见家父受罪。”王九儿道:“所以我们师兄弟在这里,四处查探安化王的动静。”
善念道:“我与师兄分别查找,正巧遇到了二位,也算是真巧。”
平常问道:“我堂弟如何了?他有没有把刘瑾的罪证交付给朝廷?”
“这个我也不清楚。”善念叹气道:“自从雪崩以后,大家都失散了。”
平常心急如焚,来回踱步道:“那么大的雪崩,接连几十里地都是。万一被压住了,后果不堪设想!”
“平施主先别急。”善念道:“有段干道长和紫荆仙姑在,白少侠不会有事的。虽说雪崩很可怕,但对于段干道长这样的高手来说,不过掸灰而已。”
“那还好!”平常见识过段干弃一的能耐,转瞬间就能使坍塌的庐山恢复原状。有这样的高手在,白泽应该会没事。
四人又说了些话,就分别了。到了夜间,善善打探消息回来,王九儿将此事与他说起。善善道:“我们来此地许久,只想着对付安化王,却把孔将军这件事给忘了。也没有好好拜会过他们,告知他们白少侠的下落,确实是我的过失。”
“你又在给自己包揽包袱了。”王九儿有些埋怨道:“天底下那么多事,你都要当做自己的,是要累垮你的。”
“众生还在苦海当中,我等夙愿未了,如何不累?”善善叹气道:“只求我的疲累,能够给苍生带去轻松。”
“好了,不说那些了。”王九儿端过来一杯茶水道:“师兄,喝些茶暖暖身子吧。”
“多谢师妹了。”善善接过茶水,慢慢品着。口齿间的那种淳香,令其甚以为怪,道:“这是什么茶,这么香?”
“这是我采集梅树的落英,用雪水煎成的茶。”王九儿笑道:“你既然喜欢喝,我以后经常泡给你喝吧。”
“嗯。”善善拉住她的手轻声道:“你我有婚约,但我总是拖延,你一定很怪我吧。”
“我不会的。”王九儿摇头道:“你心系天下,总是放不下,我理解你。如果你不嫌弃,我愿意一直等你。”
“对不起。”善善喟然长叹,想起多年来的奔波,再加上见识到段干弃一那种恐怖的实力也无法摆平众生疾苦。他有些心灰意冷,就想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就好。于是问王九儿道:“如果安化王的叛乱被平定之后,你愿意嫁给我吗?”
王九儿愣了一下,心脏如小鹿般乱撞,不知道如何回复。
“算了,我有些冒失吧。”善善笑了笑,松开手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睡了。”
“师兄,别走!”王九儿着急的拉住善善衣袖道:“我没有不同意,只是你问的太突然了,我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是啊,我也觉得有些突兀。”善善面露尴尬,窘迫道:“总之我就是想说了,然后讲了出来。师妹你要是觉得不行的话,就算了。”
王九儿朱唇微张,正要回答,突然门外喊声传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师兄、师姐!”善念欢呼雀跃道:“好消息,我知道安化王和谁勾结在一起了!”
善善和王九儿登时互相站的远了一些,表情很不自然。善善问道:“师弟,安化王和谁勾结在了一起?”
“是学庠里的人,还有屯兵卫所的几个掌印、管屯的。”善念沾沾自喜道:“为了盯梢,我费了好大功夫!”
“不错。”善善露出些笑容道:“你做的很好。”
“你们怎么了?”善念看到气氛不对,疑惑道:“难道你们刚才吵架了吗?怎么听到这消息一点也不兴奋?还有,你们不想知道那几个人都是谁吗?”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瞎管!”王九儿把他推到侧殿道:“快点休息去吧!”
“师姐,不要搞笑好不好!”善念提醒道:“我都二十了,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哎哎哎!别推,我自己能走!”
王九儿回到大殿,道:“师兄,你也快去歇着吧。”
“嗯。”善善鼓起勇气道:“明天早上,我希望还能喝到你亲手泡的茶。”
“好。”王九儿羞赧道:“我会早早准备好的。”
二人相互背对离去,未走几步,王九儿忽然停下道:“师兄。”
“什么?”善善猛然止住脚步道。
“其实,你不必问我这个问题。”王九儿用细碎的声音,吐露心中所想:“我这一生,都会等你。”
善善难遏激动的心情,猛然回头。目中所见,却只有王九儿极速远离的身影。那跳跃的身姿,令人回味。
“好吧,也不能太急。”善善仰头一笑,负手归屋。
善念躺在屋中辗转反侧,难以安眠。心道:“我都已经二十了,怎么会是个小孩子?师兄、师姐太看不起人了!他们一定认为我不懂事,打探不出什么消息,所以情绪才那么奇怪。既然这样,我就做出些功绩给他们看看!”
第二天,善念早早起来,揣了几个馒头便离开了至真观。他知道今天孙景文要去安化王府内,到了学庠内守候。只是没想到,孙景文比他起得还早,都已经收拾整齐,要出门了。
孙景文那两个同年,一个叫孟彬,一个叫史连。这三人都是落魄举子,又都是同一个学庠里的学生员,关系一向很好。不过这里生活很贫瘠,经常吃不饱,穿不暖。
直到有一天安化王送徐钦去平虏城,被孙景文看到了。当时朱寘鐇微服出行,孙景文不知道这是安化王,但看他气质,似乎是个达官显贵。
这孙景文略懂相术,以往给城中人相面赚些茶钱。所以看到有达官显贵,就过去信口胡诹,准备赚两个钱。
“气候分数两仪定,当世元首五爻尊。一节三候三十六,阳盈阴虚彼此涨。”孙景文站在路口,背靠大树,长吟道:“我观先生有贵气附体,八龙缠身,似乎要有大喜事。”
朱寘鐇本有谋逆之心,听到这话,便不自觉的往自己身上想了。心道:“贵气附体,这个很正常。我是王爷,天下显贵,除了皇帝那就是我了!至于这八龙缠身,却不知怎么讲。好像真龙天子都是九龙,为何我是八龙?难道说,这人看出我的身份来了吗?”
其实不然,这都是江湖贯口。说贵气附体,八龙缠身,都是抬举的话,千万别信。但朱寘鐇当真了,并且停下来,想听孙景文继续说。
可是夏琳不耐烦,挥手驱赶道:“哪里来的穷书生?快点给我滚蛋!”
孙景文心想没戏了,不过面子还是要有的,随口撇下句话道:‘莲幕既初开,重登锦上台。庆他龙虎会,杰出间生才’!先生即如此咄咄逼人,小生便走了。只是另有一祸事,恐怕解不开!”
夏琳勃然大怒,痛骂道:“酸丁,你知道面前的这人是谁吗?居然敢恶语中伤!信不信我把你打入大狱,这辈子都出不来!”
孙景文心道:“看来遇见有权有势的了,赶紧跑吧!”
想到这里,孙景文拍拍身上尘土,迤然道:“既然二位不信,那在下也就不多说了,告辞!”
“先生且慢!”朱寘鐇叫住他道:“先生说我有祸事,是什么祸事?”
孙景文慢慢向远处走去道:“我只和有缘人说话,既然你们觉得我是骗子,那就不是有缘之人,算了吧。”
“你还敢耍贫嘴!”夏琳怒道:“我们家老爷问你话,你就应该回答!不然,小心你的狗头!”
孙景文很为难的站住脚跟道:“走是囹圄,停是无头;人间累苦,身心都罪。借问先生,几时能休?”
朱寘鐇只觉得好笑,心想又是个在找台阶下的儒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