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艳阳天啊!”
屠成早早来到都察院,看到岳宁也在,和他打了个招呼后问道:“昨天平常说要去找小蛾,他找到没有?”
“你不知道吗?”岳宁表示很诧异道:“昨天平常黄昏时候就去找了,一直找到半夜才回来。”
“我怎么会知道?我一般都回家住,又不在都察院当值。”
“嗨!”小蛾从背后偷袭,跳起来拍了下屠成的肩膀道:“你们在说什么呢,鬼鬼祟祟的,还躲在角落里偷偷说。”
“哪有偷偷说?这不是在打扫卫生吗?”屠成冤枉道:“这里没人住,又是堆放杂物的地方,你看。看墙角里都是蜘蛛网。”
岳宁感慨道:“你说当年太祖爷也在都察院跟蜘蛛说一句‘我才建屋,尔辄据之’这话多好?那样咱们就不用打扫了。”
“要真是那样,太祖爷什么事也不用做了,到处去各种房舍里说话就好了。”屠成一边抱怨,一边干活道:“房间之所以干干净净的,还不是人打扫所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我的志向又不是扫天下,屋子也不是很想扫啊!”岳宁嘟嘟囔囔地道:“还有那个平常,为什么还不出来帮忙?以前他不是很乐意打扫房屋吗,还说有助于练功。”
“这谁知道,昨天你当值诶!”屠成道:“你去看看他,是不是在偷懒。”
“我懒得去。”岳宁无力的扫着地,手脚尽量表现出一种疲软,就连脖子也是疲软的,脑袋好像秧苗下坠着的瓜。
“你们不去,我去。”小蛾叉着腰,气鼓鼓地道:“昨天他居然敢吓唬我,这件事不能饶过他!”
说着,小蛾迈着小碎步走了,来到平常房门外,狠狠拍了几下门道:“平常,你给我出来!”
“吱呀”,老旧的木门发出沙哑的叫声。门先开了一点,露出平常那双大手,再然后才彻底被打开。
平常脸上带着奇怪的红晕,双眼无神的看着小蛾,露出一点笑意道:“什么事?”
“你……”小蛾吃了一惊,问道:“你生病了吗?”
“没事,就是有些风寒,吃些药就好了。”平常捂着脑袋,走了出来道:“你不用管我。”
今年的平常,已经十九,无论从哪个层面来看,都是个大人了。宽阔的双肩看着就充满力量,高大的身躯在人群里格外醒目。有时候要想辨认出他,只要抬头看看,见到最高的那个人,多半就是他没跑了。虽然他是南方人,可是威武的体态,并不比北方人逊色。
但小蛾就不同了,或许是多年困苦的游荡生活所导致,她一直都那么的瘦小。尤其是和平常站在一起的时候,乍一眼看过去,她和十三四岁的小孩子并没有两样。即使平常躬着身,她的个头,也只是刚到平常的肩膀而已。
为了能摸到平常的额头,探探他的体温,小蛾需要先扒住他的肩膀,然后踮起脚尖,半靠在他身上,再伸手才可以碰得到。
这一碰,可把小蛾吓住了,疾呼道:“好烫啊,我们快点去看大夫吧。”
“不用。”平常摇头道:“我可以扛得住。”
“别废话,赶紧走!”小蛾拉起平常的胳膊道:“都烧的这么厉害了,不看大夫不行!”
“真的不用!”平常被她扯着往外走,苦笑道:“这点风寒不是什么大事。”
“怎么不叫大事?”小蛾板着脸,严肃地道:“我就见过一人,发烧不去治病,结果烧傻了!我可不想看到你也烧傻!”
平常很是无奈,对她道:“你先松手,我跟你去还不行吗?”
小蛾紧紧拽着他的胳膊,站在那里,死盯着他道:“我松手,你万一跑了怎么办?”
“放心,我不会跑的,你要相……”平常动了动胳膊,突然不说话了。
小蛾感受到他的异常,看了看怀中他的手,随即一把甩开,生气道:“居然敢占我便宜,找死啊你!”
“我不是有意的。”平常脸上更红了,解释道:“明明是你拉着我不放的。”
“还敢狡辩!”小蛾撅嘴,抱胸而立道:“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许反驳!”
平常笑了笑,点头答应了道:“是,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这才对嘛!”小蛾心满意足的继续拉住他的手道:“走,我带你去看大夫去。”
小蛾带着平常到了学庠外,由于孙景文他们都在安化王那里当幕僚,这里已经没人了,所以倍显荒凉。以前当中的大厅还有正中间挂着的孔子像还有人打扫,如今却都是灰尘,唯有香案上的铜炉里,还插着几柱线香。
“高教授在吗?”小蛾小心步入学庠当中,小声道:“我这里有个病人,希望教授能救治一下。”
过了一会,没听到回应,平常道:“不会是下地干活去了吧?”
“谁啊?”高元吉的声音从偏房传来,不知为何,竟有些虚弱。
等他走出来,小蛾和平常才发现,他居然被他妻子搀扶着走了出来。高元吉的一条腿上用木板固定着,根本没法行走。因为伤痛的折磨,高元吉的脸还略带苍白。
平常惊问道:“高教授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人对付你?”
“不是不是。”高元吉在他妻子的帮衬下,艰难的坐在了长凳上,伤腿就放置在凳上。他的另一条腿落在地面,双手扶着膝盖,喘了几口气缓了缓道:“是黄鼠。”
“黄鼠狼?”平常皱眉道:“这里也有黄大仙吗?”
“不是黄鼠狼,是黄鼠。”高元吉左手揉着半边脸,叹气道:“是这地方盛产的一种田鼠,最是贻害地方,许多粮食都被它们糟蹋了。不说这个,但就是地面上打的洞还经常绊折马腿。这不是前天我去开城买柴吗?一不小心,我的那匹马就被绊倒了,我的腿就是这样断掉的。”
小蛾和平常还未听说过有这样的事,觉得新奇的同时,也为高元吉的不幸遭遇感到些难过。
“对不起啊。”小蛾满怀歉意地道:“高教授你都伤成这样了,我们不该来打搅你养伤。”
“没事没事。”高元吉笑了笑,抬手招呼他们道:“平外郎得病了是吧?过来我给你看看。”
平常走过来,坐在高元吉对面的凳子上,伸出手,让其为把脉。
“年轻人,你这是露冷湿寒导致的病啊。”高元吉一下就探出其病症所在,摸着胡须道:“你先服用些麻黄桂枝汤,要是不行的话再来找我。”
平常点头道:“多谢高教授,在下先告辞了。”
“嗯。”高元吉嘱咐道:“年轻人,这两天你别再大晚上出门,万一病情反复可就难以治疗了。”
“谢谢高教授提醒。”小蛾笑着道:“我会让他注意的。”
两个人走后,高元吉又晒了晒太阳,想着今年的年景,忽然长叹。高夫人安慰道:“夫君,你的腿伤早晚会好的,别太着急。”
“我不是叹我的腿伤,而是今年的年景。”高元吉又是一叹道:“黄鼠那么泛滥,收成恐怕要比往年少很多喽!这样下去,边疆的将士们要饿肚子了。”
“不是还有屯粮吗?”高夫人道:“怕什么?”
“你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高元吉不耐烦地道:“自从刘瑾恢复屯田制以来,商贩们到边疆的越来越少,一些必要的物件都没了。就连布匹和粮食这两年也供给不足,卫所库房内的东西早就捉襟见肘。”
“真是发愁啊!”高元吉忧心忡忡地道:“也不知道朝廷会不会派人来运输粮草。”
高元吉在发愁,小蛾却很高兴,带着平常到药店买了药,回到都察院。炉子和砂锅厨房里有现成的,小蛾拿过来就用,在厨房内熬制。她蹲在那里挥动着蒲扇,另一只手托着腮。
平常就站在旁边,看着她。
“昨天不好意思啊,连累的你半夜出去找我。”小蛾何等聪明?早已想明白平常为何生病了。看到他为了自己感染风寒,她心内泛起了莫名的情愫。这种感触,好像有些忧愁,也有些喜悦。不知从何而来,就是袭上心头,和狂风一样扫掠来去。心烦意乱之下,她又想到那把刀对他的伤害,问道:“你的伤好了吗?”
“早就好了。”平常道:“就是蹭破点皮,没什么大碍。”
“让我看看。”小蛾抬头,拉着他的袖子道:“我记得那一刀划得很严重。”
平常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胳膊,上面有一道很细小的伤痕,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什么来了。
小蛾眼神一动,似乎有些伤心,但这点情绪的波动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然后继续看着火炉。
平常也没事做,往外走去,逛了一会拿来个树根道:“给你坐着。”
“看来你挺会疼人嘛!”小蛾接过去,赞赏道:“做得好!以后要是娶老婆了,可要这么对她。”
平常只是咧嘴笑了笑,不置可否的靠着门框,时而看看天外,时而看看小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