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自从宁杲撤兵之后,河北等地的官员并没有抓住几个贼寇,许多人都在潜逃当中,这让宁杲有些不高兴,于是去找桑平,问他有没有从张茂口中得到更多的讯息。
桑平摇头道:“没有。”
这不是桑平故意隐瞒,而是真没有再问到什么了,张茂还是那些话,再也不肯多说什么了。桑平已经猜到马永成和张茂互相有所勾结,但张茂并未开这个口,可见张茂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招供。张茂这样做,其实也是极聪明的,如果他把马永成招出来,可就不会再有人来救他了。
宁杲捻着胡须,沉默良久道:“这些贼寇四处游离,也不是个办法,得想个法子,把他们全部抓起来。”
“其实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桑平沉吟道:“如果咱们把张茂作为诱饵,你说那些贼寇会不会冒险来营救他?”
“这个可很难说啊。”宁杲道:“张茂可是白纸黑字的招了供,并且把杨虎等一干人的底细都给说了。”
“所以我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这么做。”桑平道:“设想一下,如果能让那些人自投罗网,总好过咱们满世界抓人吧?”
宁杲心里也觉得此计可行,但对于杨虎那些人的做派,存有质疑道:“这些贼寇,会有义气吗?”
“这个我也说不好啊。”桑平皱眉道:“但我记得,在告示上,咱们没说是张茂把他们名姓都招供的。或许利用这一点,咱们就说张茂死不承认,拉出去斩首,他们还能念着一点义气,来救张茂。”
宁杲喜道:“若真能如此,就全是桑佥事的功劳!”
桑平笑了笑道:“我只是提个建议,究竟能否成功,还得做更详细的布置。”
“这事我去和左都御史商议,如果他也同意,咱们就一起合作。”宁杲用问询的语气道:“你看如何?”
“当然好了!”桑平起身,大笑道:“我正期待和左都御史的合作呢!”
宁杲告辞之后,直接就回了都察院,把此事跟孔道衡说了。孔道衡微微点头道:“此事可行,宁御史,你和彭御史一起帮助锦衣卫抓贼寇吧。”
平常手心痒痒道:“我也想去。”
“好。”孔道衡同意了,但提醒宁杲与平常道:“不过你们要记得,这次贼寇高手众多,来到京城也绝对是有备而来,一定要多加警戒。但也不能显得你们太过于小心,那些贼寇万一害怕了,估计又不来了。”
宁杲沉思道:“也是,看来这几天有的忙了。”
宁杲、彭泽、平常三人出了都察院,去找桑平,四个人聚在一起商议。
彭泽的意思是在京城各个城门都安排暗哨,并且严防死守,遇见有疑点的人,就抓起来,但也不能抓的太多。这样比较正常,那些贼寇应该会认为城中安排仅此而已。
平常想了想道:“张茂被斩首,一定会有众多百姓来观看,那些贼寇说不定会藏身在百姓当中杀出来。”
“那样的话,还得需要褚指挥帮忙。”宁杲道:“到时褚指挥负责疏散人群,不然会造成大规模的人死伤。”
“庞文宣和贼妇崔氏,都擅长用弓箭,到时候一定要小心这两个人。”桑平道:“刘三又是一个狡诈的人,恐怕他会暗布迷阵,声东击西。”
“或许……”桑平沉吟片刻道:“这些贼寇还会买通兵马司的人,也或许安插有眼线,这都是不一定的事情。按张茂的供词来看,他在京城似乎有什么势力,甚至连皇宫大内都进得去。”
“哦!”宁杲惊道:“他说那个幕后人是谁了吗?”
“他没有说,只是我自己的推测罢了。”桑平沉声道:“他曾经说过,每到春夏之时,他都会来京城走动。我曾问他:‘你这贼人,难道还来游玩昆明湖吗’?他的回答倒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说:‘南苑积水时,景色胜过昆明湖’,可见他在宫中绝对有人。”
平常问道:“桑佥事,你可知他在宫中的眼线是谁吗?”
“这个嘛……”桑平干笑了两声道:“我还真没查出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咱们动静还不能弄的太大了。”彭泽道:“最好只有我们知道。”
“这件事既然要做,就一定会弄成很多动静,起码要告诉手下人吧?”桑平扫了他们三人一眼道:“你们觉得,这些人有没有可能泄密?”
三人沉默了,他们可不敢保证,毕竟人多嘴杂,难免透露出一些风声。
“褚刚这个人值得信赖,但兵马指挥司的人可就不一定了。”桑平道:“我倒是觉得,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况且经过咱们的杀戮,贼寇人数已经大不如前,说不定早就散伙。加上城防严密,恐怕能够进城来的贼寇,不过百十来人,对付这些人,其实也不需要太多人手。”
宁杲问道:“所以桑指挥佥事的意思是……”
“我觉得安排五十个士兵,外加二十弓兵足矣。”桑平笑了笑道:“你们觉得如何?”
三人互相看了看,觉得也是,紫禁城内百姓众多,而且一关城门,贼寇就是有通天地手段也逃不出去。到那时再唤兵马司的人来也不迟,一共也就几百贼兵了,难道他们还能抵抗的住官兵吗?
“这样也好。”宁杲道:“只是都察院人手不够,还得多麻烦锦衣卫了。”
“这是当然。”桑平一副严重的神情道:“戍卫京师,乃是锦衣卫职责所在。几位尽管安心回家等候,一切布置妥当以后,我会来叫你们。”
宁杲三人都很放心的把事情托付给了桑平,他们认为以桑平的能耐,做一个陷阱去抓贼寇,简直是易如反掌!
桑平送别他们之后,一路慢悠悠的往那个隐秘的胡同前去。而且越是靠近,脚步就越是慢,慢的和蜗牛差不太多。
锦衣卫都是经过千挑万选而来,能够当上锦衣卫高官的人,也都是经历过严格训练的人。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好像被尺子衡量过一样,说停在离人一尺的地方,就绝不会多迈一寸的步子!
桑平也是经过无数次练习、无数次死里逃生过来的人,他之所以能当上都指挥佥事,除了他帮石文义做了一些事以外,也确实是实至名归的。换个形象点的角度去说,就是杨玉,恐怕都不一定比得过他。
在处理事情的时候,桑平也已经学会了镇定,他也早早的就明白,在重重陷阱当中,根本就没有神仙!那只不过是人们虚构出来的而已。
而在这险境里,除了镇定之外,其他的情绪,都是要命的!
所以即使是濒临死亡,桑平也绝对不会慌张,甚至连一点惊恐的意思都不会有。无数次面临死亡,早已使他麻木,假如现在有个人一刀捅在他心口上,那么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步伐,依旧还是会那样镇定,而有规律的行走,直到找到药店。
这不仅仅是多年训练带给他的习惯,而是保命的行为。太过于紧张,会让血流的更多,死的更快!
但是今天,桑平变了,变得脚步都凌乱了,他似乎忘了在锦衣卫里学了十几年的本事。而且他的心,正在突突乱跳,甚至他有一种预感,下一刻,他的心就会彻底脱离他的躯壳,从他咽喉当中蹦出来,落在地上,落在泥里!
梅花可以“零落成泥碾作尘,唯有香如故”,那人心呢?能否和梅花一样?纵使和泥土混在一起,也能发出沁人心脾的芳香?
不知不觉间,桑平居然已经走到了胡同的深处,这里还是那样,到处都发着腐朽的味道,而且不止一种。
——毕竟全天下有很多种细菌,它们的气味,都不一样。
这间四合院的门槛,好像并不高,只要是个人就能跨进去,包括三岁的小孩子都可以。无疑,桑平更加可以。
但是桑平就愣愣地看着门槛,并没有再往前走,他的大脑又开始空白了。
“吱呀”
虚掩的门被人从里面拉开,马须笑着对桑平道:“桑佥事,我家大人等你好久了,快点跟我进来吧。”
“哦。”桑平如梦初醒一样,呓语道:“好。”
桑平好像行尸走肉一样,跟着马须进到屋里,马永成很热情的迎了上来道:“桑佥事,一应事情,可曾处理好?”
桑平沉默着,并未说话。见状,马永成微微一笑,从袖子里取出两千两银票塞到了桑平手里,又问了一遍道:“桑佥事,一应事情,可曾处理好?”
“好了好了。”桑平忙不迭地把银票攥在手心里道:“我已经和宁杲说过了,他也答应了,只要法场一闹,张茂就能够安全脱身。”
“桑佥事办事,还真是爽快。”马永成开心地又从袖子里抽出一张银票道:“你看巧不巧?我今天正好带了两张银票,都给桑佥事吧。”
说着,马永成把银票塞到了桑平的另一只手里,笑着道:“事成以后,谢礼加倍。”
马永成的信誉在那天找过桑平以后,再过来时,就已经展现过了。他说会给桑平银子,就一定会给,一点也不会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