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这人生的是唇红齿白,双眼明澈,简直就是画里的人物。可是这人却又从乌云当中走出,给他增加了几分怪诞。
待到乌云完全落地之后,那人从身后漆黑的的云朵里取出一口青铜大缸出来,在青铜缸上,还纹饰着四个兽头,极其凶猛可怖。
却说这人是谁?不是别人,正是夺舍了长生道人躯壳的凶异行!这个凶异行自从离了神龙宫,就到处寻找段干弃一封印他本体的青铜缸,如今这已是第二个了。
要想不被段干弃一发现,凶异行需要找寻一处冤魂很多的地方,掩盖住自己逃离的气息。但那种地方很难找,至今它只寻到两处而已,不然的话,他早就将其他九口青铜缸都破开了。
来到白平村遗址,凶异行深吸一口气,把冤魂散发的气息吸入口鼻当中,顿觉通体舒畅道:“这真是个好地方。”
说罢,便将青铜缸放在地上,盘腿坐下,口中念念有词,一缕惨绿色的云气从它身下浮现,随即化为一朵绿色的莲花托住它和青铜缸。
那云气不停地从莲花的叶片当中散发出来,形如蚕茧,把凶异行连同青铜缸都笼罩起来。
然而这还没完,四面八方的怨气被这绿云勾动,纷纷汇聚而来,不多时,那细如丝线的怨气汇聚成为了粗壮的麻绳,将绿云彻底锁住。
王脓包在一旁看得心惊胆颤,屏住呼吸,不敢吸入这股气息,然而他毕竟是凡人,没办法屏息太长时间,不得不吸了一小口。那滋味,跟吃了烂白菜和臭鱼炒的菜一样,令人作呕。
但王脓包还是忍住了,这点滋味比起死,起码好受多了。
就这样,王脓包屏息一阵,用袖子掩鼻呼吸一阵,挨到三更半夜,那形如绳索的怨气才有所松懈。
又过了半个时辰,怨气彻底散去,绿色莲花缓缓坠落,绿云也没了,那口本来翠绿色的青铜缸,此时满是锈迹,已经有好几处都被锈腐蚀烂掉了。
再看青铜缸旁边那人,则换了一副模样,从俊逸的男子,变成了青面獠牙的怪物,在这怪物身上,还生了六只胳膊!
“嗯!该去寻找下一个怨气冲天的地方了。”凶异行收起胳膊,再次换回长生道人的样貌,驾着乌云走了。
王脓包这才敢从草丛里面出来,一溜烟的跑了,可是他吸食了那么多怨气,身体早就吃不消了,走了有几里地,顿觉头重脚轻,然后昏倒在了地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王脓包见到眼前一片红光,睁开眼一看,只见天光大亮,而他自己,身处一家客栈当中,身旁的包袱也都在。
他当即拿了包裹,开门出来,喝问道:“小二,是谁把我送到这里来的?”
那小二走过来道:“是一位姓张的大官人把客官送来的。”
王脓包继续问道:“那位大官人相貌如何?是哪里人士?”
“听那位官人的口音,好像是河南府的人。”那小二答道:“年纪有三十左右了,留着两撇胡子,身材嘛倒是不肥也不瘦。”
王脓包心内疑惑道:“我从来不曾认识过这等官人啊,他为何救我?”
正在苦苦思量,那小二一指门外走来的一人道:“那个便是救了客官的官人。”
王脓包抬头看去,只见那张姓官人身后跟了个老奴,二人一同进了客栈。那人也见到了王脓包了,喜道:“这位朝奉终于醒了,你已经昏迷了五天了。”
王脓包上前施礼道:“在下姓王名囊,多谢恩公搭救之情,敢问恩公尊姓大名,来日必当好好报答。”
“我姓张名什,你不要叫我恩公,我只是把你从路边带了过来而已。”张什颇为疑惑地道:“王兄,你是因何昏倒在路边的?当时你离这客栈,已经不远了。”
“这也是我时运不好。”王脓包叹气,编了个假话道:“我随同乡里人出来行商,结果路上遇见了剪径的强盗,他们放了一把迷烟,把我们统统迷晕了,肆意劫掠。而我当时离得远,中迷烟不深,逃了出来。”
“我听大夫说了,你确实中了瘴气,看来那强盗也是厉害。”张什暗暗咋舌惊叹道:“以后要多加小心了。”
“是的。”王脓包为了报答张什的恩情,所以给他提了个醒道:“出门在外,一定要看管好随身物品,行事也不能太过于张扬,正所谓‘财不露白’就是这个道理。外人给的酒菜,无论再怎么好吃,也千万不可以拿来就吃。至于妓馆窑子那些地方……”
王脓包笑了一声道:“能别去就别去。”
张什点头道:“王兄说的是,这世道骗子横行,止不住就突然冒出来一个,简直是防不胜防。”
王脓包笑道:“我也曾遇到过几类骗子,说给张兄听,全当一个乐子吧。”
就此,王脓包把自己所知的骗术都讲给张什听了,好让他不受骗。
张什很是受教,一一记在心里,留王脓包住了几日,二人这才挥手告别。
不说王脓包如何回京,单讲在他离开以后,京里发生了什么事端。
平常送别了王脓包,就在马家老宅居住,甚至连一应器具都从孔家搬了过来,真是有在这里长住的打算。
妖僧被剿除以后,当时天下太平无事,平常也很悠闲的在都察院任职。却说这一天,平常回马家老宅,总感觉身后有人在跟踪他。随即故意绕路到了葱市里,那葱市里都是小商小贩,卖什么的都有,聚在一起全无规章制度,把路弄的是曲里拐弯的,平常就左绕右绕,最后闪身到一条小巷当中,看向外面。只见一个虬髯虎须黑衣男子站在葱市当中,正自茫然,其他人都是来买菜的,就他不是,还左顾右盼的四处去看。
平常疑惑不已,心说自己这几天没惹事啊!怎么会有人找他?
想到这里,平常直接走上去道:“这位好汉,你一直跟着我有何贵干?”
那人先是一惊,随即笑道:“在下河北参军袁彪,找平照磨有事相托。”
平常一听,不敢大意,便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袁彪一路紧跟平常,到了马家老宅当中,平常才问道:“敢问袁参军,找卑职有什么事吗?”
袁彪于是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齐彦名杀了朱瀛之后,造成了很大的动荡,百姓全都惶恐不安,生怕贼兵侵袭。河北总兵就勒令袁彪擒拿贼人,以安民心。
袁彪得了命令,率领部下四百余人,驻扎在河间,探听到齐彦名逃到了张茂那里,于是率兵到了霸州,把张茂打得是溃不成阵,眼看就能把匪患一举清除了。可是河北守备太监张忠乃是张茂的哥哥,见弟弟要被杀,张忠坐不住了,赶紧把袁彪叫来了。
袁彪不知是计,前去喝酒,酒至半酣,那张忠就指着旁边陪坐的大汉道:“这位是我的亲弟弟,名叫张茂,还望袁参军不要为难他。”
说完,张忠又去跟张茂道:“兄弟,袁参军已经和你算是朋友了,你以后可不要再侵扰河间了。”
张茂当即应允,袁彪没奈何,只好答应了。
等到回去以后,袁彪怕这件事让总兵知道,责罚他,于是来到京城找到好友韩福,希望他能帮自己减免罪过。
韩福就对袁彪说了平常这人道:“你找我没用,我只是巡察御史而已。我跟你介绍一个人,别看他只是一个小小照磨,可确是当今左都御史的亲信,有他替你说话,何愁大事不成?”
于是袁彪这才找到了平常。
平照磨只是笑道:“袁参军,你这可就难为我了。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左都御史根本就不听我的。”
袁彪叹息道:“难道我真的免不了一阵责罚吗?”
平常见袁彪是个英雄,起了英雄惜英雄的感受,于是对他道:“袁参军也不必如此难过,你权且在这里住上几日,待我和左都御史说了这事再做定夺。”
袁彪不胜欢喜,就在这里住下了,等候平常消息。
第二日,平常就到都察院内,跟孔道衡说了这事,孔道衡当即就翻脸了!拍案而起道:“袁彪剿匪有功,那个张忠实在是可恶至极!你回去跟袁彪说,就讲我会帮他处理这件事。”
平常大喜道:“属下明白!”
到了晚上,回来跟袁彪讲了,袁彪也是开心,钻入房中,拿出一包金银道:“多谢平照磨帮助在下,小小心意,还望照磨收下。”
平常大惊道:参军?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以为我在渎职吗?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这事完全是因为左都御史欣赏你的才干,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你快快将这些黄白之物收回去,不然我可要翻脸了!”
袁彪登时愕然失色,赶忙把银子收了回去道:“平照磨不要生气,我这也是病急乱投医,一时间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把这些金银收好,我不要你的银子。”平常道:“参军只要回去以后,把当地百姓照管好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