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鱼肚白刚刚起来,鬼呲牙的时候,也是早上最冷的时候,齐彦名、孙虎、谷玉三人带了二百贼兵,带了湿漉漉的柴草往路口点燃。
那黑烟弥漫,顺着风乱飘,熏的齐彦名三人身上都是黢黑的,草灰漫天的,根本拦不住。
不得已,齐彦名只好叫人先灭了火,再另想办法。
谷玉望着前面土地庙,忽然道:“我曾进到京城,看有富贵人家夏天热的不行,就弄起那个叫做风轮的东西,只要用绳子拽着,就能发出好大风来,咱们也造几个出来,把烟气都吹过去。”
齐彦名问道:“那风轮是个什么玩意?怎么造?”
谷玉就解释道:“就是把一根大木头,插在可以活动的木座上,木头上面再插上好多把蒲扇。仆人就用绳子拴在木头上,来回拽动绳子,跟咱们在野地里钻木取火差不多样子。”
“你这说着,不如直接做一个弄的清楚,干脆你指导咱们,弄个出来。”孙虎道:“我等再依葫芦画瓢,搞几个出来。”
谷玉点头道:“好,让喽啰们就地取材,把树捡直的,手臂粗细的砍来。还有那粗大的树根也挖几个出来。”
说干就干,当即就有喽啰兵抄起刀就去找树砍,一连砍了好几棵,又用枪撅出好些个树根。谷玉下马,先拿那粗大的树根,挖了个一尺深,手臂粗细的洞。再把树插到里面,来回转动几下,然后又调整一番,使得顺手以后,再把树拔出来,砍去树身上的枝杈。
随后又叫人用树叶扎起大扇子,绑在树上,一棵树上捆了四五个这样的大扇子。谷玉随即就地组装好,用绳子在树上绕了一圈,齐彦名过来帮忙,两个人就拽着绳子的两头,你来我往,结果风还没起来,那底下树根做的座子反而倒了。
孙虎过来按住座子道:“你们拉就是了,我看着。”
这时齐彦名和谷玉再互相拉扯时,便起了大风,众人大喜,于是如法炮制,开始做风轮了。
却说他们这一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早有埋伏的百姓看到了。见这些贼兵要用火攻来对付他们,这些人立即跑回去禀告庞文宣。
庞文宣“扑棱”一下坐起来,惊道:“这可如何是好?”
有人就道:“捕头,咱们快些逃命吧,不然那火攻过来,咱们就是有十条命也不行!”
庞文宣走出土地庙,往庙后土坡上站定,朝那里看去,只见那边旌旗招展,怕是有上百贼兵聚集。庞文宣就是长了八只胳膊,也没办法冲杀出去!
这正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土地庙中众人闻听此信,俱都惶恐难安,你争我夺,想要走出去,这样互相践踏,倒是伤了不少人。
庞三姐和赵氏死命护住庞小虎,走出庙来,庞三姐就对着众人大喊一声道:“你们再这样闹下去,我看不需要贼兵过来,大家都要死了!”
那些人都苦着脸道:“三姐,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待到火发,这个土地庙也要没了,咱们还是赶快逃命去吧。”
“不就是火攻吗?怕什么!”庞三姐道:“咱们拿布沾了水,护住口鼻,在我弟弟的带领下,何愁你们杀不出去?”
庞文宣听到吵嚷的声音,从庙后转了过来道:“不错,他们用火攻来打咱们,一定是料定我们没有反抗的能力了。咱们偏偏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各位乡亲不必害怕,等下大家都带上锄头和斧子,用湿布捂住口鼻,咱们一道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然后和城外官兵联络,里应外合,驱逐贼兵,回家吃肉!”
听说要驱逐贼兵,那些人就有了力气,各自抄起来农具,什么锄头、铁锹、叉子、斧子、柴刀一类的东西,在庞文宣的带领下,直接就往外冲杀。
那边齐彦名刚好把十来个风轮弄好,风轮下面就是点燃的湿草。一时间黑雾弥漫,烟灰遮天,把一派清白世界闹的是乌漆麻黑,毫无光亮。离这些烟雾稍微近点,就好像身处三更夜一样,伸手不见五指!
想要退出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已被染成了黑色,分不清谁是谁了。有的人还对视流泪,眼睛都快被熏瞎了。
齐彦名心想,这样一来,那些百姓一定会很慌张的逃出来,到那时尽数捆了去,当做人质去威胁宁杲。
岂料黑雾当中杀声震天,当先跑出一人,脸上蒙着面,手拿一把长弹弓就杀了过来。
在风轮把守的喽啰要过去阻拦,可就一个照面的功夫,就被庞文宣用弓弦给勒死了。
有的想要从背后偷袭,庞文宣一个转身,把弹弓拉成了满月一样,那弓弦极速弹出去,直接就把那个喽啰兵胸口的衣服连带皮肉一起给割开了,雪白的肉直接翻了起来,向两边卷曲,露出白森森的肋骨,还有不停跳动的内脏。
那喽啰兵还很奇怪,怎么没感觉疼痛,然而下一刻,鲜血就直接涌了出来,按都按不住!那喽啰兵未感到疼痛,便直接惨死当场。
齐彦名大惊失色,赶紧催马来战,孙虎和谷玉也不含糊,抄起刀就砍杀过去。
庞文宣全然不惧,娴熟的弯弓搭石子,用上“腊后花期知渐近,寒梅已做东风信”的手法,“嗖嗖”几声,石子便飞了出去。
五枚石子跟连珠炮一样,毫不留情的砸来,又是见棱见角的,转着圈,带着劲风就往齐彦名三人脑袋打去。这要是打中了,可是真的有信了,而且还是死信!
孙虎和谷玉没有防备,但也都反应灵敏,躲过了要害,不过难免四肢中弹,手脚一麻,跌落马下。
齐彦名拽着马,来回躲闪,堪堪闪过庞文宣冲他打来的三枚石子,那庞文宣又杀几个喽啰,身形忽的一扭,使了个“雁回头”的手法,又是几枚石子,分别打向齐彦名身上五个穴位。
齐彦名知道闪不过去了,干脆跌落下马,躲过一劫。
就在齐彦名准备和庞文宣厮杀之时,从烟雾里跑出十来个蒙面大汉,手里都拿着农具,在庞文宣的带领下,把齐彦名带的二百来人打杀的抱头鼠窜。齐彦名没奈何,拖着孙虎和谷玉撤退了。
而那些百姓抢了风轮,又把柴草调转了个头,竟对着齐彦名他们吹了过去。霎时间人吼马嘶,惊了不少战马,踏杀了许多贼兵,庞文宣这边是大胜一局!
见贼兵退了,众人灭了火,再一清点,抢了不少的兵器和马匹,庞文宣这边只不过死了两三个人而已。
庞文宣叫人把那些战死的人带回土地庙,着家人认领,然后就地安葬,庞文宣要让这些战士的英魂看着自己打退贼兵,还文安县一个太平。
齐彦名战败之后,没有面目回县衙去见张茂,就在一个没人的民居处安营扎寨,清点士卒,见折损了八十多号人,孙虎和谷玉又中弹昏迷不醒,心里痛甚,痛哭流涕道:“我奉张大哥之命来此地捉拿百姓,还夸下海口,说他们不足为虑,可现在却屡战屡败,叫我有何颜面回去?”
那些士卒也是忧慽不已,有个人正在抽泣道:“我想我老娘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我娘!”
此言一出,顿时贼心动荡,齐彦名也有了要投降的念头。恰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却是杨虎带了兵马往南门而去,原来是平常又来攻城了。
城内的贼兵如今只有千余人,且大部分都是伤残,估计要撑不住了。
庞文宣一个人走出屋舍,爬上一间半塌的屋子,举目四望,只见满目疮痍,到处都是死人和破败的土墙砖瓦。
这样一个繁盛的文安县,本来是雕梁画栋,鳞次栉比,楼阁相邻相近。可如今只剩下些许残骸,烟火凄迷,都是沉沉的死气,哪里还有生机?
齐彦名跳下屋顶,不知不觉中,向前走了很久,然后登上了城楼,去看城下形式。那平常早已撤兵,杨虎回到城中,地上又多了一些新尸。
李孜对齐彦名道:“齐兄弟,那些人被抓到了吗?”
齐彦名摇了摇头,就在城楼上继续走,忽然间,他眼角瞥见一人,似乎很眼熟。于是他趴在城楼上往下看去,只见当年他从朱瀛手下救了的那个女子,正在城墙根那里采蘑菇!
他乡遇故知,虽然只是半面之交,齐彦名却觉得格外亲切。他总想找个人倾诉,但眼前所有的人,都是贼兵,万一不小心说错了话,让张茂知道了,又是一场麻烦。
于是他立即飞奔下楼,走到庞三姐面前道:“你怎么在这里?”
这时的齐彦名,蓬头垢面,浑身都是浓厚的烟气,脸上被烟灰盖住,实在是难以分辨他是人是鬼。
庞三姐初时被吓了一跳,扔下蘑菇就要跑,可她弓鞋袜小,跑不多时,就跌倒在地。而此时,齐彦名已经追了上来,扶起她道:“姑娘小心,这里地不平整。”
庞三姐惊呼道:“你这贼人,想做什么!”
“姑娘别怕,你忘了我了吗?”齐彦名笑了笑道:“我是杀了朱瀛的那个齐彦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