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景旸跟随刘瑾到了皇宫之内,一路来到豹房外面,只见当初叱咤风云的钱宁,现在居然混成了看大门的,实在是让人唏嘘感叹。
刘瑾上去拱手道:“钱太监,圣上最近可还好?”
“圣上身体康健,龙心大悦,一直都没问题。”钱宁笑着过去,给刘瑾塞了一张银票道:“不知刘太监此次前来,有何贵干啊?”
刘瑾欣然收下道:“当然是要和江游击说一声了,好叫钱太监所为,也被圣上看在眼里,知道钱太监的辛苦。”
钱宁大喜,他知道这次绝对是升迁有望了,说不定还会比江彬更厉害。一想到以后可以碾压江彬,钱宁就是一阵欢喜。他以前还不太想和刘瑾交往,现在看来,和刘瑾交往,简直就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了。
虽然说钱宁心里还是有点看不起刘瑾的,但情势所逼,不依附刘瑾,江彬就要把他挤压死了!
刘瑾进到豹房内,在春芳亭内的美人靠上坐定。景旸却走到河边,欣赏美景。过不多时,江彬来了,他先拜过刘瑾,然后道:“太监,此番冒昧让你前来,乃是有一要紧事商议。”
刘瑾道:“直接说吧。”
“最近圣上和刘妃闹了矛盾,不太喜欢刘妃了,所以圣上想在宫中选取嫔妃。”江彬叹道:“怎奈何有一女子出现,被圣上看中了。”
“这有什么商量的吗?”刘瑾不解道:“能让圣上看中,是那女子的福分。”
“但她是有丈夫的,而且她丈夫刚死没多久,所以新寡在家。为了领取她丈夫的俸禄,才来皇宫里的。”江彬犹豫道:“这种贤良女子,我们这么做,会不会引起朝臣的非议?”
“有非议又怎样?”刘瑾站起身,拍了拍江彬的肩膀笑道:“以后这种事,你不需要问我。”
江彬会意道:“属下明白。”
景旸在一旁听了,恨的是牙根痒痒,心里不住地咒骂,以至于刘瑾叫他,他都没听见。
刘瑾又连叫几声,景旸才回过神来道:“我刚才光顾着看河岸风景了,没注意,敢问太监唤我何事?”
“没事,就是既然来了,我带你去各处看看吧。”刘瑾道:“你不是说前几天来,没敢看吗?”
景旸佯装欣喜道:“好呀!”
刘瑾就带着景旸到宫中四处看过,然后转到了文渊阁道:“不知道吕先生在文渊阁内做事如何,咱们过去看看吧。”
景旸点头道:“我也想见识见识朝中阁老的作为。”
刘瑾和景旸进到文渊阁内,见到吕柟呆呆坐在一边,双眼无神,李东阳不在,只有焦芳在旁边和曹雄说话。此三人见到刘瑾来了,起身和他叙礼,没等说两句话,后面杨廷仪就过来了。他看到刘瑾在,慌忙作揖道:“不知太监在此,在下冒昧了。”
“不防事。”刘瑾笑道:“我就是奉圣上之命,过来看看。”
“刘太监真是劳苦功高啊。”杨廷仪奉承道:“些微小事,还亲自前来。”
那杨廷仪这几天都没来文渊阁,不认得吕柟,看他是个年轻后生,身上也没有穿官服,以为是个杂役,便呵斥道:“你怎么这么没眼力?刘太监来了,居然不奉茶?谁教你的,如此怠慢无礼!”
吕柟正要开口说话,杨廷仪厌恶的摆了摆手道:“你不要解释了,像你这种懒惰的人,文渊阁不需要,直接滚吧。”
刘瑾笑了笑道:“杨阁老,难道你没有见过这位吕先生吗?”
“谁啊?”杨廷仪不解道:“哪位吕先生?”
“就是这位今科状元,新入阁的吕大栋先生啊。”刘瑾一指吕柟道:“你没见过吗?”
杨廷仪愕然道:“我这几日有事,没能来文渊阁,是以不知道。”
说着,向吕柟作揖道:“请恕我冒昧无礼之罪。”
吕柟木然道:“没事。”
“咦!?”杨廷仪忽然惊异的向地上看去,众人也都觉得奇怪,低头去看,却没有发现什么。
景旸问道:“杨阁老?你为何惊讶啊?”
“吕阁老难道没有发现吗?”杨廷仪笑了笑道:“这么重要一件事,吕阁老都不曾注意到,一定是太过操劳,枵腹为工,为朝廷奔波所致。”
吕柟木然的看着杨廷仪,完全不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然后在所有人惊讶的眼神下,杨廷仪居然弯下腰,伸手去擦了擦吕柟的靴子。
起身以后,杨廷仪还笑道:“吕阁老的靴子都这么脏了,却不擦擦,不是奔波所致,还能是什么?”
吕柟看着自己的靴子,他完全看不出是否脏了。有可能是真沾了什么脏东西,只是被杨廷仪擦去了。也或许从来就没脏过,只是杨廷仪说脏罢了。毕竟刚才谁也没看到,只有杨廷仪看到了。所以到底有没有,却成了一个谜。这个谜团,以前有,现在有,或许以后还将存在。
刘瑾笑道:“看到诸位阁老如此和睦,我也就安心了。待我回奏圣上,一定给几位阁老重重赏赐。”
其他人都谢了刘瑾,刘瑾离开,回到私宅当中。景旸急匆匆去找戴大宾,问道:“你抄到账本没有?”
戴大宾把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景旸大惊失色道:“糟了糟了!这下我们要完蛋了!”
“为什么?”戴大宾疑道:“素娘说过要帮我们的,应该不会食言而肥。”
“你是白痴吗?!”景旸被戴大宾直接给气笑了道:“她可是刘瑾的养女,不帮她养父,帮你?你觉得可能吗?”
戴大宾大惊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我跟你说,这事被你给拖入死局了!”景旸大怒道:“你就看吧,过不了多久,就有人会杀过来,对付咱们!”
话音刚落,突听外面传来了敲门的声音,景旸和戴大宾一下被吓得魂不附体,正准备跳窗逃命,结果外面穿来一道让戴大宾熟悉的声音。
“戴先生,我家小姐做了一盒酥饼,请先生品尝。”春杏道:“请先生开门。”
“是春杏!”戴大宾怔住了道:“她难道是来对付我们的吗?”
景旸心知其中有事,便整理好衣服,开了门道:“原来是春杏姐,快快请进,屋里说话。”
春杏捧着盒子走进来,把盒子直接放在桌子上,眼带着笑意看向戴大宾道:“戴先生,你不准备吃几个尝尝鲜吗?”
“我不吃!”戴大宾一甩袖子,冷声道:“万一有毒怎么办!”
“呦,不错啊。”春杏失声笑道:“这回你倒是学聪明了,知道可能有毒,就不吃了。”
景旸那边已经打开了盒子,一见盒子里面的东西,他立即过去关上了门,欣喜地对戴大宾道:“大宾,你猜盒子里面是什么!”
戴大宾看他样子,眉飞色舞的,就知道绝对不会是糕点那么简单的东西,于是走过去一看,不由得也是喜上眉梢。
原来这盒子里面装的不是他物,正是曹雄作奸犯科的铁证!
“哎呦!”春杏甩着手腕,软塌塌的坐到椅子上,叫苦不迭道:“为了抄这些书信,我和小姐累的手腕都酸了。可是有些人啊,还以为有毒!真是好心做了驴肝肺!”
“春杏姐辛苦!”景旸掏出一锭银子过去给春杏道:“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啊!”
“还是你识时务!”春杏拿了银子,走到门口,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扭头嘱咐他们道:“你们几个可要千万小心,这不仅是你们的事,更是关系到我和小姐的身家性命!”
“这个我岂会不知?”景旸笑道:“春杏姐尽管放心,我们一定小心做事,不留下什么把柄。”
春杏开门,回去禀告刘素娘了。刘素娘那边,纸墨尚未收起,只把信函原本匆匆送了回去。好在刘瑾没有怀疑刘素娘,以为她只是路过。
刘素娘为了销毁证据,把印有墨迹的纸张全部丢到炭盆里烧毁,又整理好书桌,把一副腊梅的稿本铺上,假装画画。
春杏推门而入,把事情说了,刘素娘心情极其复杂,重重吐出一口气,怅惘窗外低矮的芭蕉道:“春杏,你说这件事,我做的对吗?”
“这个春杏可不知道。”春杏嘟着嘴,无奈地道:“我只知道,小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虽说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但也曾抚养了我好几年,这个恩情我是割舍不下的。”刘素娘犹疑不定道:“如果因为此事,让他罹难,我会很内疚的。”
春杏道:“可小姐不只是选了关于曹雄的信函吗?而且是他和宁府单方面的来往书信,这样怎么会让老爷罹难?顶多就是让老爷每年少些银子的收入而已。”
“就算如此,那大宾,会对我产生好感吗?”刘素娘忧虑道:“我和大宾,终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这个春杏也不清楚,也没办法解答。”春杏道:“但既然已经做了,再忽然放弃,似乎也不太好。总得来说,还得小姐你自己拿主意。”
刘素娘轻叹一声,望着笔端的梅花,又添了几笔,落成几枝似成似不成的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