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神武门中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巡逻队伍几乎没有半点死角。
尤其是演武场，在之前特意安排了两队人马值勤。
原因无他，今晚的演武场，有一个让人不太放心的角色。
他就是原黑煞宗的宗主，赤苍南。
面对吴小斌的建议，江尘一言未发，似乎是真的三思去了。
之后，吴小斌干脆连一间厢房也没给赤苍南安排，显然是有意要将人逼走。
赤苍南盘膝坐在校场中央，仰头看着天空的冥月，心里有几分悲凉。
“曾几何时，我是万劫教的第一天才，未来教主地不二人选。
后来，我遇到了从白云宗叛逃过来的陆奉天，他惊才绝艳，破了我的神念，让我从天堂坠入地狱。这是实力，我无话可说。
但若说命运将我赤苍南就这么贬下地狱，我不服。
哪怕用十倍、百倍的努力，我赤苍南也要重新站起来，重回巅峰，再次向那个击败我的人发起挑战，于是我以万劫教的功法为基础，创立了黑煞宗。
从名不见经传到雄踞魔乱之地，我一路历经艰辛，用了许多曾今不屑于去用的阴谋诡计，才有了今天的成就，乃至于连神念都已重新汇聚。
然而命运弄人，眼前的江尘，比当初的陆奉天更加天才。哪怕我费尽心机，机关算尽，仍是棋差一招，败在了他的手上。
我服气，但我不会停止自己的战斗，我还有黑煞宗，还有一帮挺我的兄弟，我相信我将来会比他更璀璨。
然而当万劫教的杀手到来，我才忽然发现，原来我从未有过兄弟。
那些所谓的兄弟，只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
没了兄弟，我赤苍南是否就该就此倒下了呢？
不，江尘出现了，或许他将成为我的希望。神武门如日中天，江尘前途不可限量，只要我能顺利洗白，自然可以借东风上云霄。
可惜他们拒绝了，改邪归正，原来是这么艰难……”
赤苍南看着天空中的月亮，眼中有浓浓的不甘。
失去血煞宗、又不能得到神武门的支持，对他来说，相当于穷途末路。
虽然他实力尚可，但想要另起炉灶，再建立像血煞宗这么庞大的势力，在有生之年，基本是无望了。
四周巡逻的士兵，看着校场中盘膝而坐的赤苍南，一个个低声议论着。
议论声断断续续传入了赤苍南耳中，显得十分刺耳。
虽然他曾是一代枭雄，但在如此困境中，却也很是脆弱。
如果面前是悬崖峭壁的话，恐怕他甚至会毫不犹豫地从上面跳下去。
就在赤苍南无限悲凉的时候，一个淡漠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
“你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赤苍南骤然一惊，回过神来。
“江尘？”
他左右四顾，却是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不用找了，托你的福，我还在房间里疗伤。”
江尘的话让赤苍南微微尴尬。
但他身为一代枭雄，自然明白刚才江尘问话的意思：
“只要神武门愿意接纳我，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包括生命？”
“包括生命。”
面对江尘的疑问，赤苍南坦然回应。
江尘的声音沉默了片刻，继而再度响起：
“你的眼中，并没有魔头的邪念，只有成为强者的执念。”
“这是我人生的意义。”
赤苍南点点头，江尘果然已经看穿了他投靠的真实目的。
“那我如果让你放弃这份执念呢？”
“那我与死人何异？又何必汲汲营营去改邪归正？”
“哈，你的回答倒是坦荡。”江尘笑了笑，接着问道：“那我想问你，是不是放弃了成为强者的执念，就相当于你注定不会成为强者？”
赤苍南闻言一愣，他本能地想说是。
但转念一想，似乎佛道两门中，许多大能都是风轻云淡。
就包括那个投奔到魔教中的陆奉天，也是给人一种清静无为的感觉。
“我记得他的天衣无缝剑法，最讲究的便是放下执念，才能天衣无缝。若照此说来，执念倒也未必是成为强者的必备条件。只是江尘忽然问我这些话，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用意。”
就在赤苍南疑惑的时候，江尘再度说道：
“瞒者瞒不识，你若永远为了变强不择手段，恐怕终有一天还会坠入魔道，到时候，我江尘以及整个神武门，必将受到严重的打击。所以，我的条件是，你立下天道誓言，将匡扶正道放在提升自我之前。考虑考虑吧，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天亮后便可以自行离去了。”
“多谢。”
赤苍南朝着江尘的厢房拱手抱拳，他知道江尘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剩下的就是他自己的选择了。
天道誓言，可不是随便就立下的。
尤其是这种涉及到信念的誓言。
一旦自己在面临选择的时候，遵从了自我，那便将面临天道誓言的反噬，魂飞魄散。
月亮缓缓开始落下，赤苍南心中做着艰难的挣扎。
江尘给出的条件太险，险得甚至不如自己离开后单干。
这让他不能不谨慎去考虑。
东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有早期的鸟儿，在黑夜尚未退散之际飞上了天空，不知往何处去觅食。
看着那些四下觅食的鸟儿，赤苍南心中不知怎的，竟是忽然生出了一丝明悟。
这分明是没什么道理可言的。
但心中那横亘着的结巴，却是就这么打开了。
就连脑中神念，都跟着清澈纯然了不少。
禅、道、魔、儒、心。
赤苍南的脑中升起了几个词汇。
几个词汇串联之间，他好像突然想通了，当初陆奉天为何会放弃正道门派的大好前途不要，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来到万劫教。
原来一切，都是随心随性，都是禅、道、魔、儒，都是不离本意。
明悟关窍的刹那，赤苍南的神态、气势，竟开始迅速攀升。
原本惊才绝艳的他，已经有了磐石之境。
此番再一突破，竟是到了温玉之境，周围那些巡逻的士兵，恍惚间竟都觉得，赤苍南好像也没那么可恨了，好像这个人不管犯什么错，都应该能有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给他才是的。
“笃笃笃。”
江尘的房门被扣响，扣门者，是已经作出决定的赤苍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