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雄健猜的没错,这个小胡子叫黄文海,是负责内务以及成本控制的副厂长,他虽然看上去面部瘦削,可内里却无比精明,眼睛仿佛永远在不停转动,并且不时发出慑人光芒。
此前,黄文海跟崔洪江私下曾交谈过,听到崔洪江说起何雄健的种种不是,黄文海不断点头,也对这个没进厂几天就升任车间主任的退伍兵怀着轻蔑看法。
黄文海很清楚,他跟崔洪江是站在同一阵线的,要让这阵线坚不可摧,那崔洪江看不顺眼的人,他也要看不顺眼,崔洪江把谁当成敌人,他也必须视之为敌人,算是跟崔洪江共同进退,合并连横。
陆续有人走进会议室,很快,除了主席位外,全部座位都坐满了人。
何雄健坐在最后面的位置,在他对面以及旁边,都是各个车间的主任,526厂一共有六个车间,在这些车间主任之上,就是品控科长,人事科长,供销科等科长,再接着就是行政部,采购部,内务部等部长。
在这些部长的上面,就是三个副厂长,而正厂长邓世炎虽然是最高领导人,但他大多数情况下,都保持着协商共议的姿态,并没有大权独揽。此外,他没有设置厂长助理的职务,很多时候办公室主任袁利娟以及技术员顾长君,充当了厂长助理这样的角色,厂内大小事务,都会由袁利娟和顾长君参与商讨解决,而邓世炎在作出重大决定时,也经常征求他们俩的意见。
此时,厂内大小领导干部都已经在会议室里静静的等着。
然而,开会的时间早就到了,邓世炎却迟迟没有出现,这让崔洪江禁不住伸了伸懒腰,把手往上直举了一下,然后说:“邓厂长是干嘛呢?这不是在浪费大家的时间吗?现在这个紧要关头,他还故意让咱们等下去?如果他不来,咱们这个会就散了吧?”
说完后,崔洪江拿出一根烟来,想走到外面去抽。这个时候,顾长君立刻站起来,正正的对着崔洪江。虽然顾长君戴着眼镜,可透过他的眼镜可以看到,他那眼神无比凌厉,表情无比严肃,直直的望着崔洪江。
眼见两位厂内重要人物似乎在对怼,会议室内大小干部都不禁把目光投过去,一动不动的望着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崔洪江感到有点尴尬,他笑了笑,然后对顾长君说:“顾技术,我只是到外面抽根烟,这都不可以吗?说不定我把烟抽完了,邓厂长还没来呢,你又何必跟我急呢?”
顾长君却正气凛然地对他说:“崔厂长!现在已经到了开会时间,邓厂长没来,肯定是有特殊原因,我从来不会认为,他要故意浪费大家的时间,他绝不是那样的领导。现在我们就不能继续等一等,以表示咱们对他这个厂长的尊重吗?请你回到座位上去,想抽烟的话,请你开完会以后再抽!”
这时,负责行政的副厂长黎志民也站起来,他对崔洪江说:“是啊,咱们还是继续等等吧,说不定邓厂长遇到什么麻烦事了,现在还没法来。这样,我到外面去找找他,你们都先坐下来,耐心的等一等!”
正当黎志民准备往会议室外面走的时候,会议室的门却突然打来,从外面走进来面色苍白的邓世炎,只见邓世炎饱经风霜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虚汗正从他额上缓缓流下。
黎志民和崔洪江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而顾长君也坐了下来,可他却目不转睛地望着邓世炎。
或许在座的厂内领导干部都没留意到,邓世炎的面色如此苍白,也不会认为邓世炎此刻迟到,是有什么异常。
然而,顾长君却知道,但他答应过,要为邓世炎保守这个秘密。
邓世炎已经在日夜操劳的厂务工作中,患上突发性心脏病,假若遇到重大问题或突发情况,就会精神过度紧张,心跳加速过快,从而突然发病,这个时候邓世炎会痛苦地掩着胸部,并竭力寻找着药物,在吃完两颗救心药丸后,邓世炎才会喘息过来,并慢慢恢复正常工作状态。
顾长君已经好几次在邓世炎的办公室看到这个情况,然而邓世炎却对他交待说,不能让厂内任何人知道,这是为了稳定军心。
在会议室内,顾长君一直观察着邓世炎,他知道此时邓世炎摆出平静无比的姿态,实质是死撑的,他真担心,这个为保住526厂的厂长会心力交瘁,从而熬不住,就这样倒下去。
邓世炎在主席位上坐得很正,腰板挺直。没一会,他就进入状态,诚恳地说:“各位,对不起!我这次在开会之前准备不充分,所以迟到了,这是我当厂长以来,第一次发生迟到的情况,让大家都在这里等下去,浪费了时间,在这里,我深深地道个歉,也会作一份自我检讨,并且保证,以后再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一动不动的坐着,静静听着邓世炎抑扬顿挫的声音。就连崔洪江和黄文海,也不得不摆出严肃模样,认真的听着。毕竟邓世炎是厂内一把手,有着绝对权力的同时,也深受厂内所有工人以及管理人员的爱戴,是真正意义上的精神领袖。
邓世炎接着说:“现在,开始正式会议!咱们这次要讨论的,仍然是如何应对恒业厂把价钱做低这个议题,这已经是咱们围绕这个议题召开的第四次会议了……”
说到这里,邓世炎感到头在发晕,几乎看上去是要倒下去一般,顾长君在旁边看着,只能暗暗心中焦急,却没敢上前扶他。
然而很快,邓世炎就继续他激昂的语调,在会议上说:“在过去的三次会议里面,大家有不同意见,而这些不同意见的矛盾点集中表现在,是否应该跟进恒业厂,在产品的质量上有所放松,也就是说,对材料进行节省,以应对恒业厂的恶性竞争!”
说到这里,他又停顿下来,过了一会后才继续说:“我再强调一点,如果对材料节省,那意味着,咱们的产品,将从原来的15年寿命期,降低到5年,而恒业厂正是这样做的。当然,这个可以不告诉客户,但客户在五年之后就会知道。到那个时候,他们将对我们厂的信用提出质疑,而从长远来看,我们厂这些年来树立的良好口碑和信誉,都会因为这样的做法,而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