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多,何娅输液结束丽丽,顾盼搀扶着她,叫了一辆出租车送回家,然后在照顾她在床上躺下,“好了,明天我再来。”
何娅从空调被里伸出手,一把拉住他不肯放:“你再陪陪我,行吗?”
顾盼心底的烦躁越发扩大了。电教馆的小汤下周三就要考试软件的第三次调试版本,雨球那里的装修也要实地去看一看,下个月还要去机场接林殊林老师,最主要的还要回家安抚辛丽丽,一大堆的事情需要他亲自处理。对于何娅表现出的儿女情长,小女人姿态,他懒得动心。
要是搁以前,何娅只要一撒娇,他就举双手投降,甭说留下来陪她,留下来做饭都乐得屁颠屁颠。只可惜,已经不是几年前的自己了,广阔的世界比照顾她来得更加精彩,他救了她一命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他拨开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给她掖了掖被角,“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说完没有一丝留恋的离开了。
下楼的时候脚步匆匆,来到楼下,他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顿时轻松畅快不少。这一天半与何娅待在一起,他多少明白了点道理。除去刚刚开始的担心忧虑之外,剩下的是什么?相顾无言。他们除了谈谈天气,身体之外,似乎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想回忆下过去,可当中夹着一个怎么都绕不过去的周宏伟,让人如何开得了口?
此刻他才慢慢体会过来,横亘在他与何娅之间的并不是两人已婚的身份,并不是周宏伟或是辛丽丽,而是巨大的认识鸿沟。何娅一毕业就结婚,来到大公司雨球,日子过得顺风顺水,后面与周宏伟离婚复婚也仅仅是作为一枚棋子尽到自己的本分,她的世界里留下的只有家长里短,恩怨情仇,或是:你爱不爱我,爱我有多深。顾盼离开大学就一路创业奋斗,在市场中锤炼摔打,经历了行业间的倾轧,经历了转行,经历了大起大落,每分钟想得都是如何在市场中生存下来,如何不被别人吃掉。
何娅是温室的花朵,一开始是周宏伟细心呵护,现在他自身难保想要与她再次离婚,和她划清界限重新开始。何娅就希望自己能够接手,为她扫平一切障碍包括离婚,从而继续她的花瓶生活。顾盼有些不确定,何娅是走投无路才想起自己,还是真心爱着自己到现在才幡然悔悟?
顾盼甩了甩头,马上要去见另外一个女人,这个难题还是留待以后去想吧。他匆忙的回了家,在门口还酝酿出欣喜若狂的语调,开门后,他装出轻快兴奋的口气,“丽丽,我回来啦!”脑海中她会从房间里飞奔而来,带着失而复得的欣喜。
家里却一如既往的安静,就像早上他出门时一样,没有丝毫改变,二室一厅里飘荡着回声,似乎是在告诉他空无一人。
顾盼每个房间都看过去,厨房和卫生间都不放过,但都不见她的踪影。尤其是看到她房间里空空荡荡,只剩下床和家具。一切私人物品都不在,衣柜空了,梳妆台上瓶瓶罐罐也不见,连卫生间里的牙刷和牙杯都不翼而飞。顾盼的心一点点的往下沉,四肢百骸像是浸入冰水般寒冷,双腿沉重的快要拖不动了,从没想过的结局似乎渐渐变成了现实:辛丽丽带走了所有的东西,这是要离开他?
他顾不得思考和矜持,拨通了辛丽丽的电话,“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无论他打多少次电话,电话里都是相同的回答,不用说,辛丽丽把他给拉黑了。他继续不死心,拨通了金金的电话:“丽丽这几天有联系你吗?”
“没啊,怎么啦?你们俩吵架了?那肯定是你的不对,赶紧赔礼道歉。”金金一锤定音,直接宣判了他的错误。
敷衍了金金后,他又打电话给辛丽丽的父母。“啊?丽丽不是出差了吗?你是老板都不知道?”“啊呀呀,看我这个脑子,竟然忘了。”顾盼只能哼哼哈哈打太极,说了一通注意身体,改天来看你们暖心话。
打击太大,他有些支撑不住,需要好好坐一会儿,把一切好好理一理,究竟了发生了什么?
茶几上放了一个白色信封和两张纸,拿出来一看,他彻彻底底的心凉了。纸上字字诛心,每个字都写满了客气与疏离,写满了一刀两断的决心,各走各路的决绝。离婚协议书硕大的几个字更是刺痛了他的眼睛,刺痛了他的心,女方的位置上辛丽丽已经签好名字。她还在留言里贴心的提示:只要签好协议,民政局走一趟,他就能恢复单身。
看来她一切都知晓了,至于她怎样知晓,已经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决定与自己相忘于江湖。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就一天的时间,她整装已发,留下两万元钱,一张离婚协议书就此离开。没有想象中的等待,没有想象中的质问,她就悄无声息的走了,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他,连解释都不愿意听,她就挥一挥衣袖,帅气无比的离开了,留下他一人在原地消化令人震惊的事实。
燥热的太阳渐渐下沉,房间里的暑气慢慢消退,空气中的温度缓慢降下来。直到太阳落山,月亮升起,顾盼在客厅里一动不动,坐了几个小时,内心风起云涌,惊涛骇浪,各种情绪轮番登场。
一开始他极其愤怒,觉得辛丽丽做得太过分了。不就是出去会会前女友嘛,再说也是有分寸的,不会做什么过火的事情,就当帮帮老朋友了。这么长的人生中总归会遇到一些坎坷和困难,作为朋友挺身而出帮一把又怎么啦?至于这么小题大做上纲上线吗?
再说了如果她知道何娅是割腕自杀,肯定也会着急的放下一切去救人,为什么不等他回来,听他好好解释呢?为什么意气用事,做事不留一点后路呢?
至于瞒着她与何娅碰面,那更是为了她好啊。假如她早就知道了,肯定会难过,肯定会胡思乱想啊。这是为了保护自尊心的谎言,更是善意的谎言,怎么不理解他的苦心呢?
说来说去,还是对他不够信任,不够放心,跟了他这么多年了,还不清楚他是怎样的一个人,确实让人有些心寒。
想了想,又一个新的念头涌上脑海,她不会试探吧?用离家出走来逼迫我?在顾妈妈的嘴里有这样一种女人,特别“作”,一言不合就甩脸色,话不投机就住宾馆,一定要男人三请四邀摆足了架子才回家。来上几次的话,在家庭中就奠定了至高无上的地位。难不成辛丽丽也准备用这招逼我就范?
如果真是这样,确实要引起重视了。总不能一有风吹草动就离家出走吧?顾盼觉得有必要立立规矩,没办仪式还算不是正式结婚,就准备耍性子拿捏我?
不行,这次一定要撑住,坚决不去找她,坚决不能就这么糊弄过去,要让她认识到自己的骄纵和任性。即便有人来说和,他也不能轻而易举的答应,我也要好好拿一把乔。
辛丽丽这点小伎俩瞒不过我的眼睛,什么还了两万元钱,还签了一张离婚协议,统统都是她欲擒故纵的手段。他突然洋洋得意起来,有一种看穿套路的满足感,有一种世界尽在掌握的成就感。接下来就看你怎么出招了,任你风起云涌,我自岿然不动。
明天就是周一,到时候辛丽丽来上班,他应该摆出怎样的姿态呢?肯定不能太热情,一定要端着些,周身冷淡语气漠然,好好晾一晾她。如果她主动搭话,找他聊天,他也要看情况顺坡下驴,可不能一说软话就激动地不行。
第二天,他很早就到了公司,办公室的门也不关,就是为了好好观察门外的动静。老板椅上的他心绪不宁,不停的盯着门口的动静。
现在已经是九点一刻了,其他员工都已经到位,就辛丽丽的位子上空空如也,顾盼百爪挠心,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
冯彬此刻走了过来,一脸震惊的模样:“老板,刚刚丽丽姐给我发邮件,说她要去出差,以后所有的工作都是邮件交接,是真的吗?”
“啊?”顾盼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结果,被打击的措手不及,只得含糊其辞:“哦哦,是啊,出差比较紧急,来不及和大家说。你以后多和她保持联系啊。”
冯彬点点头就回去了,他很奇怪总觉得哪儿有些不对。
顾盼的内心却像是掀起了惊涛骇浪:辛丽丽这是想干嘛?为什么搞得人尽皆知?难不成真得要和我一刀两断?
他急忙打开邮箱查看,果然五分钟前,辛丽丽也发了一封:顾盼,我就不去公司上班了。不过该完成的工作我也不会少,到时候就邮件来联系吧。
没有一句废话,就为他们的关系划上了一个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