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朝天门”重庆火锅店确实很有特色,门口就是一张硕大的重庆地图,装潢也走得重庆风格,全部中式装修,色调以黑金色为主,大红灯笼高高挂,朝天椒的挂饰也随处可见,店内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客官几位啊?”一个穿着蓝底白花的服务员招呼他们。
“四位”
“好嘞,您这边请。”说完给他们指了一个大圆桌。
张氏兄妹无辣不欢,辛丽丽和顾盼口味清淡,所以点了鸳鸯火锅,还点了这里的招牌菜毛肚和猪脑,黄喉和鸭肠,以及各种现做的西式牛滑、虾滑、肥牛卷,肥羊卷,各种蔬菜等,铺了满满一桌子。
火锅蒸腾出的热气让大家放松了不少,在氤氲的热气中,张清和给自己倒上一杯啤酒,慢慢的开口:“顾盼啊,我先提前透露点内幕,今年教育局会有大动作,可能会把软硬件的采购权全部收回去,由局里统一招投标。你要不要早作准备啊。”
顾盼一愣:“以前没听说这事儿啊。”
“新的局长上任了,准备把每个学校的自主权都收上去,等明年开学也就是下个学期就开始,估计十一十二月份会开个会,把原来的负责的公司聚集在一起,然后举行公开的招投标,到时候有学校、教育局、家长委员会共同投票,当场唱票,做不来手脚,完全靠实力。”张清和也很无奈,这意味着总务处的权利被削减了。
顾盼心一沉,其实他也知道这是大势所趋,周围几个市都已经把硬件软件的外包业务上交教育局,虽然各个学校还是有一定的自主权,但只能在教育局筛选出的几家公司中选择,所以一旦在初选就被刷掉的话,
而且另外一个不容忽视的因素就是学校集团化。教育界每个学校单打独斗的局面越来越少,而是两个三个学校形成一个个教育集团,相应的配套服务也会走上集团化道路。
如果能把集团服务吃进的话自然盆满钵满,但如果不慎丢失的话,不是一城一池的丢失,而是满盘皆输,这对速亿,对他都是致命的打击。所以从初选到终选,他一路只能赢,不能输。
“坏消息不只这一个,新来的局长偏爱新公司,大公司,有消息称,国内数一数二的雨球网也要参与到这次的招投标,形势不容乐观那。”
辛丽丽忍不住问道:“雨球网不是在软件行业做的风生水起嘛,干嘛要来趟硬件这行的浑水?而且还是在教育行业。”
“肯定是有前途,有钱赚啊。”张一文漫不经心的插话:“连我这个外行人都能分析出来。首先,雨球网进行了业务拓展,其次,选择了增值服务这块入手,也算是对原来软件业务的延伸,选择教育行业是因为容易产生口碑,还能总结经验,继续推广到企业服务中,就算做砸了影响也较小。”
辛丽丽被这席话震撼了,心中涌起强烈的自卑感。张一文的见识和格局观妥妥的碾压她,自己只会在小范围内思考,而别人早已跳出原有的限制,在更高,更广的层次分析问题。
“顾盼,快吃啊,新鲜的猪脑。”张一文舀了一勺放在他碗里,“趁热吃,入口即化,味道鲜美。”
白色的猪脑在碗里,晶莹饱满,顾盼苦笑了一阵,把硬着头皮吃下,“我也赶个潮流,当回僵尸。”
“植物大战僵尸里面是人脑,不是猪脑。虽然当医生很累,但有一点好,什么都敢吃,什么都能吃,没有忌口的。老鼠,蛇,青蛙,什么都吃,胆大才能吃到更多的美味。”张一文鼓励他,可是顾盼的脸色更加变白了。
辛丽丽看着越说越激动的张一文,心想这么重口味的女生,不知道顾盼吃不吃得消。如果两个人要谈恋爱,他要做的牺牲可不少啊。
事实证明,顾盼非但吃不消,连之前的都吐了。当天吃完饭后,他和辛丽丽还没回到家,就在小区旁的垃圾桶里呕吐起来,脸色苍白,浑身不住战栗。吓得她赶紧扶着他往家里奔。
回到顾盼家里,他就跑到卫生间,继续抱着马桶吐,吐得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一开始还能控制住,先恶心再吐,到后来则是喷射状,从嘴巴,鼻腔控制不住往外喷,刚刚吃过的菜叶子,鱼丸肉丸等以粥状形态往外倾泻,足足有两三分钟。
这场面超过了辛丽丽的心理预期与以往的人生经验,她手足无措,大脑宕机,只会拿着毛巾,带着哭腔不停的问:“你要不要擦擦?”渐渐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臭味。
辛丽丽没有了主意,跑到电脑面前查询,搜索出来的一大推专业术语更让她心惊肉跳:颅脑疾病,幽门痉挛、疝气嵌顿等。她拿着手机问顾盼:“要不要给你妈妈打电话啊?”
顾盼虚弱对她摇摇手,慢慢开口:“我爸妈去九寨沟旅游了,不要让他们担心。你就扶我去床上休息会儿。”
床上只有一条空调被,辛丽丽翻开大衣柜,抱出厚厚的被子给他盖上,忧心忡忡的在床边看着他。顾盼的情况没有什么好转,一直不停的咳嗽,脸上出现不正常的潮红,用手在额头上一摸很烫,体温表测了一下:39.5。
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钟,辛丽丽果断的打了120急救电话,顾盼还说睡一觉就好,这么兴师动众干什么?她完全没有理会,问他拿了医保卡,准备好现金,检查家里的煤气电器等,并把大门打开,等待救援人员的来临。
几分钟后,急救车的鸣笛由远而近,医护人员熟练的拉开担架,把顾盼抬上担架,最后抬上急救车,开始基本的救护:清除口鼻异物,解除舌根后缀,面罩吸氧,静脉挂水等等,整个过程冷静沉着,有条不紊。
到了医院后,医护人员迅速和医院的护士医生交代病情,然后就把顾盼安排到了急救病房。过一会儿,一个戴口罩的医生来询问:姓名,年龄,咳嗽有无痰,发烧了几天,有无过敏史等等,看着辛丽丽一问三不知的样子,医生面无表情的来了一句:“怎么当别人老婆的?疑似肺炎,拿好单子,明天准备住院,今天就在急诊间睡一晚。”然后不由分说的把一张住院单塞到她手里。
辛丽丽被噎在当场,心想这个黑锅背的大了,但医生已经飘然远去,自己追着跟他解释这位是老板不是老公,好像多此一举,说不定在别人眼里还是此意无银三百两,她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
周六晚上原本在家可以轻轻松松的泡杯茶,做张面膜,静静的看书做做笔记,但现在辛丽丽只能在医院里陪着。急诊室里亮如白昼的灯光,刺鼻的消毒水味,神色焦急的家属,喧闹嘈杂的声音,进进出出的护士,都让她一夜未眠。
顾盼要挂七袋水,每隔半小时左右,她就要抬头看看点滴,然后按铃让护士来换。到了凌晨两点多,他突然浑身抽搐,身体不由自主的震颤,且幅度巨大,就好像羊癫疯发作一样,加上口吐白沫就全齐了。
她在电影电视里见过,濒临死亡的人似乎会出现这种症状,她手脚发软,踉踉跄跄的去找医生,话都说不完整了:“快去看看吧,他,他,浑身发抖。”医生正在睡觉,被她打断自然开心不起来,慢悠悠的跟到病房,“这是体内病毒和药物之间激烈斗争的结果,不用惊慌。实在害怕的话,就先不挂水,给他多喝点热水吧。”
果真,药水停了后,顾盼慢慢恢复了正常,渐渐停止了抽搐。辛丽丽长长舒了一口气,一阵阵睡意袭来,她靠在床边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衣服被谁拽着,睁眼一看,原来是顾盼。
他神色古怪的对她说:“你扶我起来吧。”顾盼此刻才真切明白形势比人强的道理,现在的他约等于废人一个,不要说走路,连坐起来都办不到。刚刚试着把身体撑起来,但手臂没有丝毫力气,身轻如燕的身体转眼间沉重无比,他只好认怂。
辛丽丽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扶起来,“你要去哪?”
顾盼神色忸怩,尴尬的说:“去厕所。”
辛丽丽一听毫不在意,两手穿过他腋下,撑着他往前走,还不忘谆谆教导他:“到了医院,就要忘记性别,忘记尊严。”一直把他扶到马桶旁边,帮着把马桶圈打开,“你上吧,我在外面等你,有事儿喊一声就行了。”
顾盼“嗯”了一声,为了让自己上厕所上的悄无声息,他尽量控制小便的速度和流量,虽然他有不少“内存”,但他总觉得让女生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太不妥当。
有了这第一次的“破冰”,后面上厕所就水到渠成了,顾盼内心的尴尬越来越少,他也能自己说服自己:大家都是凡人,都有三急,没什么大不了的,与其尿在裤子里还不如让人扶着上厕所来的更加体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