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的天空刚露出一点点鱼白的时候,如音便摸过竹节棍下床开始了一天的练习。
七日对她来说,是生死赛跑,更是弹指瞬间。
倘若是过不了这个坎子,那么她之前的努力和坚持便全都白费了。想了想从家乡到京城,再从一个婢女成为侯爷的死士,这一路以来经历了多少艰辛,又经历了多少次生死抉择。她这条命,一半有爷对她的收留之恩,而另一半则是她自己拼尽了力气挣来的。
如音贝齿紧咬,强忍着痛意站直了身子。
大抵是因为双脚太久未曾沾地,疼痛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猛烈一些。爷赐给她的这一根竹节棍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如音才刚下了地,整个人便失去平衡,猛地朝地上扑了过去,浑身上下掀起了一股巨痛,仿佛有一千只小手在拉扯着她的身体。
眼下,她非但吃了一嘴的灰,竹节棍也被甩到了一丈开外,好在一旁就是床榻,可供她伏在上面稍作休息。
不过如音并没有给自己喘息的机会,她深深凝息,一鼓作气的再度站了起来。
只是才维持了不到一瞬间的工夫,如音便又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这一回比之前摔的更要厉害一些,疼得她好一会儿都没缓过气。
“许如音,你给我振作一点!”
此时纸窗外的天色已从墨蓝逐渐的转成了白色,不远处也传来了鸡鸣犬吠之声。新的一日才刚刚开始。
如音如是对自己说着,就抓住竹节棍,使劲了浑身之力一跃而起。
可不管她有多么的努力,摔倒的次数总比站起来的要多,一个时辰下来,她已是摔得遍体淤青,同步堪言。
这样的练习一直持续到了卯时。
小月手捧着红木托盘推门而入之际,怎么也寻不着人影,四处一扫视了一遍,她才在床脚便看见头发凌乱、气息奄奄的如音。
“呀……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不在床上,怎么跑到地下来了?”小月急忙把托盘放在了桌上,将如音搀扶而起。
“没事。”如音在小月的帮助之下坐回了床榻上,一边摇手,一边指着不远处的竹节棍,“小月姐姐,能劳烦您把那根竹节棍递给我吗?”
“行。”小月见她东倒西歪的,连坐都坐不稳,不免叹息道,“你好好坐着。”
如音接过她递来的竹节棍,微微一笑:“多谢小月姐。”
小月轻轻的摁住了她的肩膀,笑言:“我在老家呀,也有一个如你一般大小的妹妹,我妹妹身子弱,故此一直在家中由爹娘照看着,我见了你,就如同见着我亲妹妹一样。”
如音听了,心里不由得暖洋洋的。她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至亲之人了,只有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继母和继妹,也不知继母继妹如今身在何方,过得如何。
“你别动,我去给拿早点。”小月笑眯眯的说罢,这就转身把红木托盘取了过来。小小的托盘之上,放着一碗清粥与一个白馒头,中间还搁着一叠小小的腌菜,虽是如此,对如音来说已是丰盛至极。
如音一手端着碗,一边拿起馒头,狼吞虎咽的吃着。
“慢着点,慢着点,还烫呢。”小月细心的提醒她。
如音却仿佛并没有听见,三两下之间就已吃得一干二净。若是往常,她都是细嚼慢咽,倍加珍惜的啃着馒头,可今时不比往日,她必须把所有的时间都挤出来,留给练习。
“小月姐姐,我吃饱了。”如音豪放的用袖子一抹嘴角,迅速的把粥碗放回到了托盘之上,随后迫不及待的拄着竹节棍,一瘸一拐的走了起来。
没走出两步,如音便又摔倒了。
她已经算不清这是今早的第几次了,她甚至摔得快要没了知觉。
小月见状,急忙跑上前去:“妹妹,你这是在做什么?”
“小月姐,你不必管我。”如音轻轻的挣开她,“我要走路,要像个正常人一样的走路。”
“走路?”小月听罢,不由得笑了,“你可知道一般人断了筋脉,要多久才能恢复从前那样自由行走的程度吗?”
如音断了脚筋的事,奴婢房里早就已经传开了,那日她去下等丫鬟那边的住处取东西之时,便听到了有人同冬巧在说这事儿,奴婢房的人还说,这如音是个成日吃板子的扫把星。
“知道……”如音抱着公子赋赐给她的竹节棍,眉宇间有些沮丧。
断了筋脉之人,多半终身都只能躺在床榻之上,就算有能下地的,也全都成了跛子,能像正常人一样行走的,则是少之又少。
可她别无选择,若是不试一试的话,她就连活下去的资格也要没有了。
“小月姐,你快走吧。”如音咬了咬唇瓣,果决的道,“你若是在这儿呆久了,便要受到爷的责罚了。你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
小月为难的蹙眉。
“你要再不走,挨了爷的板子,往后就连给我送饭的人也没有了。”如音转念一想,又道。
小月这才被说服:“好吧。就算要练习走路,也不急在这一日两日,你慢慢来,我便先走了。”
“嗯。”如音颔首。
送走小月之后,如音马上又专注的投入到了练习之中。
小月走时未曾关门,清晨的日头懒懒散散的照进了她这屋子里,照得她浑身暖洋洋的,也照得她登时又有了动力。
屋外的院落中。
公子赋穿戴着朝衣官帽,浑身带风的走出了自己的寝殿,走至一半之时,他忽的听见院落的一角似乎有些动静。顺着那阵奇怪的声响,公子赋很快便找到了动静的来源之地。
却原来是那小贱婢所住之处。
公子赋挑了挑眉峰,不由得好奇的朝那边走了几步,越过青石板之际,他瞧见那小贱婢的房门笔直的大敞着,清晨的日光之下,纤弱的她正手拄着他昨日扔给她的那竹节棍,一步一摔的在房内的空地上“走”着。
哪怕相隔甚远,他也能瞧见她额头上那亮晶晶的汗水,以及紧咬着牙关时那副痛苦的模样。
公子赋唇边扬起了一道不易察觉的弧度,旋即未作停留,大步朝府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