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音不知道自己这一次又是昏睡了多久。
当她逐渐恢复一些意识之后,第一个念头便是——疼。
剧烈的疼痛撕裂着每一寸肌肤,肩口的位置一会儿像是被火烧灼一般的火烧火燎,一会儿又像是覆盖了寒冰似的冷入骨髓。
这种感觉其实她从来都不陌生,在过去的两年多里头,她承受过比这个还要更可怕的痛苦,只是,许久未曾受伤,倒是有些久违了。
如音艰难的蠕动了一下身子,从嘴里发出一声嘤咛。
紧跟着,周围的世界逐渐的变得清明了起来。
如音昏昏沉沉的睁开眼,随后就只见小七正背对着自己坐在床榻前,肩膀一抽一抽的,似乎是在啜泣,不多时,她果然就听见了小七喃喃自语的声音。
“呜呜呜,如音姐姐怎么这么命苦啊……早知道当时我说什么也该把她给拦下来,不让她去华堂里。”小七自责的用袖子擦拭着源源不断流出来的眼泪,她把所有的错都归咎到自己的身上,一边说着,她还一边用拳头打着自己的脑门,“我真没用!我真没用!”
如音注视着小七那单薄的背影,喉咙里像是有火在烧一般的难受。
她张开唇,最终却只发出一点嘶哑到无比难听的声音:“小七……”
听见这一道与昔日截然不同的嗓音,小七赶紧拭干了眼角的眼泪,飞快的转过了身:“如音姐姐,你醒啦!”
方才还沮丧到不行的小七,这会儿破涕为笑,挤出了一道笑容。
如音虚弱的眨了眨眼:“我想喝水。”
“好!如音姐姐,你等着!”如音主动要求要喝水,小七很是高兴,赶紧手忙脚乱的倒了一杯温水过来,艰难的伺候着她喝下。
温水入喉,如音宛如是久旱逢甘霖,浑身上下登时也畅快了不少。
小七的眼角仍旧是红红的,此刻看到如音转醒,竭力的在憋着哭意。
喉咙里头好受了一点之后,如音又重新唤过了小七:“小七,扶我起来,我想要坐一会儿。”
“如音姐姐……”小七担忧的皱起了眉,“你伤的那么重,还是多躺一阵子吧。”
那位女大夫给如音敷药的时候,小七就在旁边看着,如音的伤正巧就在肩头的位置,剑刃插得很深,伤口里的肉都翻了出来,血肉模糊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心惊胆寒。
那道伤口至今还烙印在小七的脑海之中,只要一想起来,小七的胃里头就翻涌着一阵酸楚。
然而,最令她震撼的却并非的伤口,而是纹在了如音肩膀上的那个“赋”字。
“不。我躺得累了……”如音呼吸浑浊的说道。
小七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只得小心翼翼的将如音给搀扶而起,让她的后背挨在了柔软的被褥之上。
如音平复了几遍呼吸,伤口的疼痛才逐渐的平稳下来。当疼痛没那么明显之后,如音忍不住开口问了小七:“小七,我这是睡了多久了?”
“如音姐姐,你都快睡了一日了,对了,你现在饿吗?若是饿了的话,小七给你煮粥去。”小七欢欣的道。
如音却是低着头,仿佛是陷入了沉思。
“一日……”她喃喃的念了一遍,忽的又担心的问,“爷现在如何了?皇上有没有把他怎么样?”
一提起公子赋,小七忽然就变了个脸色。
小七的神情很怪异,从前提起公子赋,她是敬畏、恐慌的神情,今日虽然也有恐惧,但更多的却是厌恶。
如音顿时便觉得不妙,赶忙拉着小七的衣袖,追问道:“小七,你快说啊,爷他到底怎么了?”
“如音姐姐……”小七脸上的憎恨一瞬间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迷茫和困惑,她的目光忽然眺向了窗外,眺向了阴沉沉的天空,小七没有马上回答如音的问题,而是牛头不对马嘴的问,“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要离开公子府?”
如音捂着肩头,干咳了一声,旋即眉头轻拧:“小七,你在想什么呢?”
之前小七还说过,往后公子府就是她们的家,因为小七与自己一样,在这世上都已经没有亲人了,就连在老家的屋子,也在灾荒之中被摧毁了。
所以如音有些不明白,小七为什么会突然说要离开公子府。
小七一动不动的盯着那片灰沉沉的天,清早还是晴天,方才骤然就转阴了,天上没有任何一只飞鸟,更没有一片白云。
她轻咬着唇瓣。
她只是想不通,想不通为什么爷对如音姐姐这般的苛刻,如音姐姐却还是执意要留下来,甘愿为他付出。
小七爱憎分明,对于她来说,爷昨日做出了这等事,他根本就不配如音姐姐待他那么好!
“好了小七,别想这些了。”如音笑吟吟的宽慰道,“你先告诉我,爷后来到底怎么样了。”
小七回过了头,这一回也不打算再回避了。
她一个身子健全之人,却还要让如音姐姐反过来暗卫她,小七着实是非常羞愧。
昨日在宴席上发生的事,后来她全都听在场的几个丫头们说了,说爷为了拒绝与如音姐姐成婚,当众便刺伤了她,好在伤口不是在胸口的位置,也未曾伤及筋骨,只是些皮肉伤,养些时日就能好。
再后来发生的事,她也从那些丫鬟们口中听说了……
而正是那些事,让她有了今日的这些反思。
“如音姐姐放心,爷好着呢。”小七的语气里颇有些讥讽之意,“姐姐昏睡了过去,是不晓得,在你昏迷不醒的这段时辰里,爷可是被皇上给封了御下九千岁,现在爷的爵位比从前越发的厉害了呢。”
如音闻言,紧揪着的一颗心总算是又放松了,嘴里更是情不自禁的道:“太好了!”
得知爷没事,这便是对她最大的赏赐。
听到她说出“太好了”三个字,小七却是有些生气了,她鼓着脸,冲着如音质问道:“如音姐姐,难道你不知道爷是如何得来这个爵位的吗?他……他可是刺伤了你才换得这个爵位的啊!”
如音抿着唇,摇了摇头,淡然道:“不,小七,你错了。”
她固然是公子赋当上御下九千岁的一块踏脚石,但就算没有她,公子赋也能成为御下九千岁。
“爷靠的并非是我,”如音道,“爷靠的是他这些年征战沙场,用鲜血所换来的功劳。”
而她,正是因为亲眼目睹了爷在沙场上是如何的心酸,才会心甘情愿的成为他的垫脚石。
小七顿了顿,却是哑口无言,小半晌后,又道:“哦对了,除了被封为御下九千岁之外,爷又重新被赐了婚,是左丞相家的千金,付亦瑶。”
听闻这个消息,如音的脑子嗡的就成了一片空白,接下来小七说了什么话,她未曾听见,她只晓得,整个脑子里只回旋着一道声音——“爷又重新被赐了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