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啸的话让庭上的人都微微一怔,旋即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公子赋。
这个江啸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皇上与侯爷面和心不合的事朝中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就他还敢拿到台面上来讲。
果真,就在这一瞬间,公子安的面色变得复杂起来,而公子赋的脸上则是扬起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公子赋也不说话,但心中却是比谁都要清明。
公子安这小皇帝是绝对不会派他去出征的。因为,对于公子安来说,这世上最大的叛臣和敌人便是他。
公子安顾忌他的权势与能力,更顾忌他手握兵权之后会掀翻政权,所以江啸推荐了一个最最错误的人选。
再者,如今发生暴动的几个地方都是边关要地,这就更不能轻易的让他接手了。一旦他攻占了边关的城池,便等于是攻占了半壁江山。
公子安此等小心眼之人,宁可用十个新人也断不会再让他上沙场了。
“皇兄?”公子安闻言,摇了摇头,“皇兄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另选他人吧。”
公子赋默不作声的勾起一丝冷笑。
公子安所谓的要事,便是让他去武场上监考以及筹备中元节宫宴一事,如今每隔三日一监考,而中元节宫宴本就有礼部的侍郎操持着,他根本就是朝中最闲的一位闲人。
不过,公子赋并未着急。
因为他知道往后自是有公子安着急的时候。此刻并未把公子安这小子逼到无路可走的地步,等到走投无路的那一刻,他自会哭着来求自己。
公子赋出去上朝之后,如音在府中便清闲了下来。
午间小憩过后,如音便换了套衣裳,从后门沿着笔直幽僻的小道一直往后街走去。
如今她有了权利,早就不再会有人来过问她的去处,更不敢有人私自将她拦下来,不过,虽是如此,有些事如音还是偷偷摸摸的在进行着。
沿着小道走出两刻有余,如音便到了京城的内城,再沿着用青石砖砌成的高墙走了不到半刻,眼前便显现出了一家不甚起眼的小矮楼。
如音左右环顾片刻,便闪身而进。
矮楼里的陈设十分朴素,虽然很小,但各式家具却还是一应俱全的。
此刻的天井里,正煮着一罐药,药汤咕噜咕噜的翻滚着,还散发着浓郁的清香。
闻到这久违的气味,如音一时有些晃神,好半晌,才继续往里头走去。
“谁?”听到外头的脚步声,屋子里传出来了一道苍老的声音,带着些许警惕。
“是我,如音。”如音那双清冷的眸子在这一瞬间柔软了一些,就连语气也变得温吞而缓慢。
“哦,如音丫头,是你来了。”老者清咳几声,旋即便拄着拐杖从里屋走了出来。
“林大夫。”见到老者的一刹那,如音忙迎上前去,搀扶住他枯瘦的手臂,“昨日我听街头的小林说你回来了,所以今日才特意过来拜访的。”
这位鬓发半白、步履蹒跚的老者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在郦城军营中照料过她的那个林大夫。
两年的时间让她摇身一变变成了窈窕淑女,却也让林大夫成了苍凉的老人。
眼下的林大夫已是不复当年那身形矫健的模样,不折不扣就是一幅气数已尽、老态龙钟的形状。
如音的心中泛起一丝揪疼,就算是此刻想起来,她仍是觉得愧疚万分,觉得这一切都是因她一人所造成的。
若不是她被带到郦城军营里,莫予痕就不会遇到她,更不会发配到边城去受尽百般折磨,而林大夫……也就不必每一年千里迢迢跋山涉水的去边城去寻找莫予痕了。
“来了便好。”林大夫的心中对如音却并没有半点恨意,微微叹息,便在天井里的石椅上坐了下来。
阳光微醺,斜斜的倾洒在他的衣襟上。他眯着眼,掀开药罐的盖子瞧了瞧里面的药汤。
如音心尖掠过淡淡的酸楚,踟蹰半晌,才吞吞吐吐的问:“他……如何?”
“你说莫校尉么?”林大夫抬了抬眼皮子,又忍不住厉声咳嗽。
虽说如今莫予痕早就成了阶下囚,但林大夫还是喜欢称他为莫校尉。
如音颔首。
这两年以来,她从未放弃过打探莫予痕的音讯。
从一开始托那些走商的商人去询问,再到后来请信使去边城询问,然后在误打误撞之中,她便遇到了从郦城军营中溜出来的林大夫,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如音才知晓原来不止是她一个人在暗中打探莫予痕的消息。
因着回到公子府上的缘故,她并不能出远门,只能靠这些途径来了解。而林大夫却在见了她之后,笃定的表示要亲自去一趟边城去见一见莫予痕。
从京城去边城,路途遥远,山水险恶,如音是再三劝阻,但林大夫却一再坚持要去。
再后来,如音终究还是没有能阻拦他。
第一年,林大夫花了足足三月整的时间才到了边城,那一去他非但是没有见到莫予痕,还因为边城恶劣的气候生了一场大病。
林大夫干脆便在边城养了两个月的病,才零碎的打探到一点莫予痕的消息。
他知道莫予痕在正在边城的军队里戴罪服役,每日过得都很艰苦,故此怕自己见了会伤心。但得知他还活着,林大夫也便放心了。
这一次是林大夫第二次去边城,一来一回倒也是比去年要快了一半的时间。
只是……如音的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道林大夫有没有见到莫予痕,莫予痕过得怎么样,自己的信又有没有送到他的手上。
千言万语到了最后,如音就只憋出了一句话:“他……如何?”
“他啊。”林大夫叹了口气,不由得笑了。笑起来的时候,他苍老的脸上满是皱纹,“这一次我倒是与他见了面了,如音丫头,你放心吧,他过得倒也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凄苦,到底还是你的名字有用,莫校尉一听到你给他来了信,便马不停蹄的从军营里跑出来见我了。”
如音闻言,心里咯噔了一下。
两年过去了,他……竟还惦念着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