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脑袋要炸裂般的疼,身子也像是被千军万马碾压过似的泛着撕裂的痛意,仿佛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
莫予痕痛苦的摇晃着脑袋,嘴里溢出了一丝模糊的呻吟。强烈的疼痛让他几乎连撑开眼皮子都很困难。
意志已经逐渐恢复清明了,但是眼睛却仍旧睁不开。
莫予痕努力的回想了片刻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想了许久,只能想起零零碎碎的一些片段。
他记得……他昨日好像在军营里见到了如音,如音的样子变得好陌生,他叫在她的身后叫着她的名字,如音却怎么也不肯理会他,只自顾自的往前走着。那种可怖的感觉,他到现在还是记忆犹新。
再后来……他又去酒馆里吃了点酒,再后面发生的事,莫予痕便没有什么印象了。
一时间,莫予痕竟是有些分不清楚这到底是事实抑或只是个梦境。
约莫静躺了半刻之后,他终于恢复了些力气,莫予痕竭力睁开眼,便发觉自己正躺在营帐里头,周遭的陈设全都是药架与药罐,想来他是在军医这儿。
他身下垫着的是柔软的垫子,周遭还泛着浓浓的药草香,外头日光大好。
这样的场景让他陡然想起了在郦城军营里的时候,他静静的躺在榻上修养,林大夫替他在一旁熬着药汤,而如音则是端着盆子将他的衣物拿去浣洗。
边城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这样的大太阳了。
莫予痕怔怔的盯着那一扇垂挂下来的帘帐,仿佛下一刻如音就会从外面走近来似的。
他一动不动的看着,看着烈日渗透在白色的帐子上,一点一点的洒进床榻前来。
随后,在这浓郁的日光之中,营帐的帘子忽然被一只纤细的手给撩开了,那只纤手在光的照射之下仿佛已是白得剔透,白得晶莹。
紧跟着,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女子的脸蛋宛如是一颗鹅蛋,细腻而有光泽,上面镶嵌着一双如月光一般清亮的眼睛,她的身段玲珑有致,恰到好处,此时手中捧着一只碗,端得是气质超群,非比常人。
尤其是在这战乱的边城之中,便越发的显得她清新脱俗。
眼下的她穿着一套男士的戎装,反倒是给他平添了几分英气。
这张俊俏的脸逐渐的与两年前那个端着木盆子撩帐而进的人贴合在了一齐。
莫予痕一怔,目光里掠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来者正是如音……
见他已经苏醒,如音亦是一怔,旋即便放下帘子慢步走了近来,脸上的笑意有些凝滞:“莫大哥,你醒啦?头还疼不疼?”
莫予痕凝视着她,昨日见得匆忙,他都没有来得及仔细的打量她,眼下再认真的看,才发现她比从前瘦了,不再是个干瘪的如同豆芽菜似的小丫头,而是一位十分标致的女子了。
莫予痕有些不明白眼下是什么状况。
难道昨日真的只是个梦吗?昨日里对他冷淡如冰的女子一眨眼间却又对她温柔款款……
莫予痕想要问是怎么回事,可张了张唇,说出来的却又是另一番话了:“不疼。”
“你昨日喝酒喝得太多了。”如音把药端到了他的面前,又替他搬来了矮桌,放在他的面前,“喏,这是军医特意替你开的醒酒方子,你快趁热吃了吧。”
莫予痕盯着面前那一碗还在冒着腾腾热气的药,却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吃药?眼下的问题分明就不是吃药能够解决的。
他欲言又止的看着如音,偏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如音见他深色复杂的模样,心中了然,把药碗递到了自己的唇边,轻轻吹了吹,随后才道:“对不起,莫大哥,昨天我并非是故意那样对你的。能再度见到你,我也很高兴很高兴。”
莫予痕听到她的解释,心一下子便软了。也不再生闷气,而是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我知道。我全都知道,我并不怪你。我从林大夫那儿听说了,我知道你一直在寻我。”
如音愣了愣,不动声色的把手抽出来,将药放在那矮桌上,轻声问:“莫大哥,这两年你过的还好吗?”
“不好。”莫予痕诚实的摇头道,“你不在我的身旁,我一点也不好。”
如此明显的话语让如音心中泛起了一阵淡淡的酸楚,若是从前的那个莫予痕,定会微笑着告诉她,他过得很好,让她不必担心。
世事改变了莫予痕,也改变了她。
“莫大哥,你受苦了。”看着他清瘦的模样,如音是心疼的。好在如今的他身子健全,还当了个少将,待等这一场仗打完之后,他定然能脱离戴罪之身,随后去他想要去的地方大展宏图。
如音注视着他这双熟悉的眸子,一想到这些,心酸中又觉得欣慰。
无论如何,离莫予痕苦尽甘来的那一日应当不远了。
“如音,你知道吗?其实我并不怕吃苦。”莫予痕看着眼前的她,觉得此刻的她真的好陌生,她虽然还是那个如音,可是她和自己之间仿佛突然间隔了一条鸿沟,他无法跨过去,而她不愿意跨出来。
莫予痕说着,端起了面前又黑又浓的汤汁,仰起脖子连眉头也没皱一下,一口气就吞了个精光:“我本是打算待等这一场仗打完之后,便去请求沈将军,求他放我回郦城。回到郦城后,我会去找你,可是现在,你突然间就出现在我面前了。所以我也不用再大费周章的花时间去寻你了。这或许就是天意。”
“是啊。这或许就是天意。”如音也微微感叹道。
她曾想过落了脚之后该如何去打听莫予痕的消息,谁又曾想会有如此之巧合呢?
“如音,”莫予痕的眼睛里陡然闪烁着憧憬的光芒,情不自禁的便再度握住了如音的双手,“等我打完了这一仗,我们就回家乡好不好?我的家乡风景秀丽、民风淳朴,我们租一座小房子,种些蔬果,便这样平平凡凡的过完下辈子,若是你不喜欢我的家乡,那你去的家乡也可以。只要是你和我,只要是我们两个人一起……”
“莫大哥。”如音听着他所规划出来的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未来,终于还是咬咬牙打断了他,“莫大哥你听我说,我们两个不可能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