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已经有人将公子赋从林中给唤回到了营帐里。
公子赋一手执着翡翠笛子,一手负在身后,行至人群中,终于忍不住问道:“怎么回事?”
“侯爷!”虎子当下出列,往前行了一步,毕恭毕敬的下跪道,“方才属下在营中发现一位可疑之人!看起来并非是骑兵营里的,问他话语也是支支吾吾,含糊不清,故此才惊扰侯爷,将此人移交给侯爷来审讯。”
“哦?有这等事?”公子赋闻听此言,神色登时冷厉了下来,今日乃是出征第一天,便遇到了这种事情,倘若是有细作混淆了近来,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好在骑兵营的人都足够机警敏锐,在捅出篓子之前便发现了端倪。
公子赋顺手将翡翠笛子插在了腰带之间,一撩袍子,眉目间的表情阴鸷而冰冷:“那人在哪里?”
“回侯爷的话,就在这儿。”虎子说着,便指了指被捆在篝火旁的那一团小小的身影。
此时,为了能让公子赋看清楚这个混进来的可疑人物,那些个围着他的将士们全都纷纷让开了道,把视野全都留给了公子赋。
腾腾的火焰随着林子里的风左右摇晃着,火光照在那人的脸上,有一些反光。
公子赋不悦的抿紧了唇瓣,往前又走一步。
这一看,他的眼底却是掠过了一抹惊色:“怎么是你……”
只见在那团越烧越旺的篝火之下,正捆着一名少女。
没错,是少女。
那少女肤如羊脂,眉目含情,此时正穿着男式的骑兵服,那骑兵服套在她的身上显得有些宽大,她的三千青丝也被规规矩矩的塞进了帽子当中。
见他在看着她,她的眸子里颇有些凄楚可怜之色。
公子赋便这样怔怔的与她四目相对着。
此人不是如音又能是谁?
看到一身戎装的如音陡然出现在营帐里,公子赋一时未曾缓过神来,直到虎子挠了挠头,一脸诧异的问“侯爷你认识他吗?”,他才清醒过来,扭头冲虎子摆摆手:“快放了她。”
“是……是。”虎子楞了楞,也没敢耽误,当下便冲上前去,将绑在如音手上的绳子给割了下来。
如音得以自由,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方才被勒得太紧,她鲜嫩的腕上都冒出了青紫的痕迹。
虎子颇有些不好意思,不住的对着如音低头哈腰,嗓音也跟着变得低沉了:“真是抱歉,是我有眼无珠,冒犯了。冒犯了。”
如音摇摇头,却是未曾介意:“没关系。”
公子赋的视线始终都停留在如音的身上,半晌后,浓眉微挑,面无表情的道:“你,跟本候过来。”
如音不由自主的低下头,深知是自己做错了。
当昨夜听到公子赋口中的那个消息之后,她当下便下定了决心,要跟随公子赋一同去边城!
爷平日里在府中都是她亲自照料的,到了边城去排兵打仗,自然就更需要人照料了,再者,万一……万一再不小心伤到了哪里……
总而言之,她心中早早就替自己想好了一百个要随他一齐去的理由。
如音原是想悄无声息的一路跟到边城,待等到了边城再做道理。可是谁又能想到,这才刚出了京城,就被虎子给揭穿了。
如音叹了口气,只能自认倒霉,小心翼翼的跟在了公子赋的身后。
公子赋引着她一路往林子深处而去,直到走到已经听不清远处骑兵们说话的声音,公子赋才停了下来。
如音未来得及停下脚步,险些便要与他撞成了一团。
待等她站定了,公子赋才负着手,质问道:“给本候好好的解释解释,你是怎么混进骑兵团的,又是怎么跟到这儿来的?”
如音努力的维持镇定,这才敢抬头看一眼公子赋。
眼前的男子高大英俊,清冷的月光铎在他的身上,泛着清越的光芒。如音仔细的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不像是生气的模样,于是如实的回答他:“回爷的话,音儿身上的这一套衣裳是从骑兵团里的一名将士那儿买来的。这个名额也是从他那儿买来的。其实要买到这样的名额很容易。”
“许多年轻的将士并不一定便希望去打仗。”如音眉淡如烟,说出来的话亦是淡淡的,“卖我名额的这位小哥,是家中的三代单传,今年才十五岁,见我愿意花一笔钱买了他身上的衣裳以及去沙场打仗的名额,他自然是很乐意做这一笔生意的。所以……音儿便这样跟着来了。”
其实,在公子赋还未出门之前,如音便已经趁夜收拾好了细软,从府邸里溜了出来。
如音知晓,要去边城,是必定要经过城北的这一条大道的,遂就一直躲在城北等着公子赋,天蒙蒙亮时,他见到许多骑兵从城里的涌了出来,而混乱之中,她便遇到了一位迟迟跟不上大队伍的骑兵,在一番细问之下,如音干脆就买下了他的名额,乔装打扮,混进了骑兵团中。
果真还是她太过于冲动了,脑子一糊涂做出此等举动来,待等到了夜晚才发现男女有别这个问题。
公子赋听着她嘴里说出来的一串话,却是陷入了沉思。
没想到如音这丫头倒还有这样独到的见解。
如今的确是有许多人不愿意上阵打仗,也正是因为如此,前几次在与阿布诺的几次交战中才会输的那样的难堪。他不免又替这军营觉得心寒……
凤眸一凛,公子赋的视线又继而瞟向她:“本候不是让你留在府中处理府上的事务吗?你混进这军营里头又是意欲何为?”
如音埋着脸,似乎是在认真思考。
须臾,又定定的仰视着公子赋,郑重而诚恳的说道:“此去路途遥远,音儿担心爷,所以才偷偷的跑出来,想着一路之上或许还能照料爷。”
“这一路上都要风餐雨宿,你就不怕吗?”公子赋听她这样说,心情却是莫名的舒畅了些,就连语气也变得和缓了。
如音摇头:“不怕。只要是能侍奉爷,只要能留在爷的身旁,音儿什么都不怕。”
是的,昨日夜里她思索了许久也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在心里得出了一个答案——此去边城,固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莫予痕,可是,对于她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公子赋。
是因为担心他,只要一想到他会在自己所看不见的地方出生入死,她便焦虑得坐立不安,六神无主。
如音自嘲的笑了笑,笑自己的痴傻。
原来,无论他曾经把自己伤得多深,她都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