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做过仵作,多么残败的尸体她都见过,却是从未见过如此诡异之景,生怕是死者还魂,对她有险,身为仵作之人又忌惮这个,于是,急急绕过去,只是拼命寻着那哭声而去,有人哭,便有人在吧,至少,她不孤单,她向前跑,身后,那个少年的头颅仍然在他手中,口中不停的唱着歌:“既不回头,何必不忘。”
“若是无缘,何需誓言。”
“今日种种,似水无痕。”
“明日何夕,卿已陌路。”
“明日何夕,卿已陌路。”夏青无意识的低吟着这句诗,仿佛在想着唱歌之人是何种心境,才能唱出这凄婉的词句。
不知跑了多久,歌声渐远,眼前的血红之色却挥之不去,反而重了几分,夏青冲出一条血路,终于止步。
面前,有一群人背对着她,正在跪拜一座座高耸的墓碑,他们哭得悲戚,夏青壮起胆色:“请问,你们是?”
“你终于来了……”一名女子忽然停了哭泣,阴恻恻的说。
同样的话!夏青一呆,转头四看,身畔冷风嗖嗖,除了这名女子,所有人竟都瞬间消失。
她呵呵笑:怎么,竟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么?
“我自然记得我是谁,我只是想,这是何处,你们怕是都认错人了吧。”
“怎会?”背对着夏青,她缓缓摇头,因为是跪着,那长发逶迤落地,随着风微微摇曳,平添几分鬼气。
“姑娘,你连我的脸都未曾见过,怎么能够如此鲁莽断定?”夏青强笑。
“我们在这奈何桥上等了十六年,才终于等到了你,你说,我怎会认错?”
夏青大惊,倒退一步:“什么,你说什么,这里是?”忽然,满眼的血色烽烟消退,她看得清眼前……并不大的一座桥,黑漆漆仿佛生铁铸造,巍然屹立,而家喻户晓的那三个字,赫然在前。
桥下,鬼雾弥漫,耳畔,亦有滔滔河水之声掠过,绵延不绝。
“不不不,我一定是走错了路,姑娘,你认错人了,我只是迷路而已,劳烦你告之我回去的方向。”夏青慌了神,只望她高抬贵手放她一条生路。
女子阴森大笑:“我们等了你十六年,你心何忍?”她忽然起身,袅袅婷婷,风姿极好,只是一头长发遮住了脸,看不清面上容颜。
夏青只是怕,忍不住又后退一步,勉强质问:“你硬要张冠李戴,我也没有办法。”
“嗬嗬嗬……”她忽然大笑,那头长发如魔般向夏青腰中一卷,已将她牢牢锁定。
“你怎么对得起那些因你而死的人。”她说。
“胡说八道,你失心疯了,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是谁,我从未见过,你要报仇,自去报便好,为何苦苦纠缠于我?我姓夏,不是你们要找的人,放开,快些放开!”夏青极力挣扎,大声疾呼:“救命,救命,有没有人啊?”
“大家都听到了么?她说她姓夏,姓夏!哈哈哈!”那女鬼咬牙切齿,无端端的,夏青感觉,她似乎想将那个夏字咬得粉碎,忽然抬起头来,长发飘扬,夏青以为见到曙光,立刻睁眼,却见她脸白如纸,唇一抹鲜红似血,一双眼睛缓缓淌出两滴血珠,沿着苍白无色的面孔,滴下,划出两道清晰的血痕。
伴随着她的喊声,四周亦有冤魂应和,鬼气沁人,夏青几乎缩成一团,颤声道:“世上同名同姓之人何其之多,长得相似之人亦大有人在,你又何必如此执迷不悟?”虽然确信不关自己的事,但是见她神态大有伤心之意,仍旧好心出言相劝。
“住口,住口,都是你,都是你……我真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她大叫,双眼忽然泛出血红来,夏青看得窒息,忽然感觉那窒息并非只是她的错觉,是真的,她拉向她腰间的长发越来越紧,似要将她生生勒成两半一般。
夏青怕,急忙求饶:“姑娘,请手下留情。”又慌乱嚷:“展大人,小王爷,救命啊!”毫无骨气。
她的距离越来越近,最后竟是面对面,而她到跟前,血红的眼睛盯着夏青,厉声问道:“小姑娘,你还记得他么?他死了,你也要,死!”
这一句话完全莫明其妙,但是她的语气太过郑重,夏青甚至怕她答错了,她会将她立刻杀死,于是委婉问:“你……他指的是……”
“就是……”她张嘴,忽然不曾说下去,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面孔扭曲,几乎将夏青吓坏。
“是他……是他……可恨,可恨!”女鬼的身影忽然慢慢变淡,厉声疾呼,好像痛苦的呻吟。
夏青似想到了什么,猛然一惊,顾不得害怕,想要伸手抓住那越飘越远的女鬼:“谁?是谁?你是不是想要告诉我关于银月楼的案子,别走,你别走……”
而面前,女鬼身子摇摆,似风中狂花,身子逐渐变得透明,整个人好似被什么击碎一般,在电光火石之间,化作光影碎片,向着四处飞散而去。
夏青看得目瞪口呆,整个人得了自由,慢慢地倒退,不知退到了哪里,脚后踏空,整个身子自那虚空的黑暗里向后坠落下去,四肢狂舞,却抓不到任何救命稻草,刹那间,心神俱裂。
“啊……”
这一摔,将夏青迷魂自茫然中招醒回来,她朦朦胧胧的睁开眼,恢复了一星神智,回忆方才情景,才惊觉只是南柯一梦,只是,她为何会做如此奇怪的梦呢?梦里,又在提示她些什么?
缓缓转动眼珠,却百思不得其解,只是心中仍旧嘭嘭直跳,全身发凉,有风自窗口吹入,夏青一惊,她从小女扮男装,向来没有不关窗便睡觉的习惯,拎紧了被角,缓缓阖上双眼,静下了心,果然,床畔有呼吸的声响,很细微。
怎么回事,莫非她几日没睡好,出现了幻觉么?还是现在仍旧在梦中?真实与梦境,让夏青脑中渐渐模糊起来。
屋中真的好似有个人如鬼魂一般,冒着冷气,阴森森地立在床头,看着她。
这感觉越发强烈,夏青猛然睁开眼,薄薄的帘帐外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团白色的影子,如此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