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祏凝眉看着她,良久才说道:“好,待你我大婚之后,我便向皇上告假,与你一同前往邙山看日落,江南看烟雨,去岭南吃荔枝,去川南看变脸,去皖南看大戏。”
夏青失笑道:“侯爷如此聪明,怎会听不懂民女的意思。”
他抬起手,却没有象以前那样用扇子敲她,只是揉了揉她的脑袋,“傻丫头,走吧,甘草还在府里等着你呢。”
夏青摇了摇头,倔强的别过脸,冷然道:“甘草是个好孩子,你可将这些事情告诉他,是去是留,让他自己做个选择,我终究不是他的亲人,替他做不了主,再见不过只是徒增伤感而已。
赵祏轻轻拉过她,双手环住她的腰,尖尖的下巴抵在她脑袋上,发出闷闷的声音:“你心里难受,我懂,我不逼你,我可以等,等你什么时候将心清空了,我们再成亲,只是,别再说离开我的话了,好不好?”
夏青嘴边挂着淡淡的笑容,心却早已疼得流血,她只是轻声说:“石头,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他突然变了脸色,看向她,那种想要把人生吞活剥的眼神看得夏青直想发抖。
“我哪里做的错了,你非要离开我,你告诉我,告诉我啊,是不是展昭死了,你害怕他在天有灵,看到你我走到一起,他会难过,是不是,是不是,你说话?难道为了那点心结,就要白白地错过彼此一生的幸福么?该过去的就得让它过去,世上有太多事让人身不由已,能自己做主的事就要多多珍惜,你这个蠢女人,要蠢到什么时候才会懂?”
巧言善辨如她,也有词穷的时候,为何非要离开他,这叫她如何开口,她不能说,不能说他们其实是同父异母的真兄妹,她不能说,要骗他,本也简单,她可以信手拈来,但是她……她不想如此,哪怕他因此而恨她,怪她,怨她,她也不会去骗他,骗这个她深深爱着的男子。
“青青,我没有爹娘,没有了八皇叔,我不想也没有了你,你是我此生最后的阳光,若你熄灭,我将永留黑暗之中,我求你,别离开我,人生寂寞如斯,我害怕独自一人活到百年之久。”他冲上前去将她紧紧搂在怀中,那声音丝丝颤抖,却尽力压抑着,一股不敢透露出来的哭腔。
他眸中的哀伤很深很深,深得她不敢去触碰,仿佛只要靠近,便会被淹没。
不,请你不要,请你不要轻易放弃!夏青骇然看他,心中狂呼惨号,嘴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多想伸手摸摸他的长发,摸摸他的脸,笑着说,我是逗你玩儿的,可是……泪水好像不能够停止地静静溢出,却咬着唇,沉默。
便也正是这沉默,是无声答案,让他明了。
“哈,哈哈……我……知道了,我本以为……我还以为……我竟以为……我以为在你心中我不同于别人,我以为你会对我有所不同,原来,不是不同,是不如!”赵祏仰天狂笑,瓣瓣桃红在他身旁如泪雨纷飞。
“我是展昭,你舍得这样对我?我是展昭,你忍心这样待我?”
“你的心中,从来就有取有舍,有先有后,而我就是那个舍与后。”
夏青怔怔看着那个怒发冲冠的他,心底狠狠一痛,多看一分,她的心便会绞痛一分,委屈涌上来,却什么话也说不出,石头,无论怎样,我都想你知道,不管我做什么,就算有些事情我是……不能同你讲,但是我……是为了你好……为了我们好。
如果他知道真相的时候,会是怎么样的表情?
伤心?愤恨?失望?
抑或绝望……
不,不能说啊,说了,他的人生倾刻间便是天塌地陷。
她已经不敢再想。
若这个真相说出来,他定会为自己不是宋人而痛不欲生,会为爹娘死在自己眼前而一生自责,会为与她相爱却不能相守肝肠寸断,会被大宋皇帝所不容,也会被西夏所不纳,或许还会从此如避蛇蝎般当她是路人,如今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只有她,若一步走错,恐怕从此万劫不复,所以她不能冒这个险,那么所有的痛就让她来背负吧,虽然现在他会恨她,可恨有多深爱便有多深,她乐意如此。
可她不能给他选择和挣扎的机会,世人会怎么看他,他们的眼光会带着嘲笑,石头,让你伤心,是我的错,但是我只能放开你,让你到光明的地方去。
而她,只能做这个世上他唯一的亲人,她只想同他就如此相忆相念,不远不近,点滴不变,一直到……永远或者突如其来的终止。
此生不能与他同行,那就在黄泉路上等着他,是人都会死,大不了她先死,等他到来,这一生完结了,还有来生,还有永世,三生三世,生生世世。
活着,她爱着他,死了,她还爱着他,这很简单,比不爱他简单。
夏青撑住额,脸颊已湿热成灾。
赵祏徐徐伸出手,为她揩去泪,“我会给你幸福,忘了他,好不好?”
阳光在他身后,开出雪亮的花。
夏青后退一步,他的手便停在半空。
“这是我向李元昊要来的解药,你刺青上的毒,服下了便能解,你现在拿去吧。”
只见他右手摊开,掌心一只小小青瓷瓶儿,他双目布满红丝,死死盯着她面上表情。
心中蓦然紧缩,他跟李元昊素来不合,为了讨这解药,想是受了不少屈辱,却是李元昊心机阴沉,竟没有将她已解毒之事告诉于他,平白耍他一场。
夏青瞧着那小小的瓷瓶儿,忽的便想起他最喜欢跟人说两清,不喜拖欠,此刻他当是借这药来试探她的心意吧。
夏青点了点头:“侯爷费心了。”自他手中接过解药。
赵祏眼中露出一丝惊喜。
“哎哟!”夏青忽的手指一松,小小的青瓷瓶子陡然落地,在两人之间摔得粉碎,瓶中药汁迅速渗入泥中,片刻只余一块水渍。
眼见他脸色一变,夏青装出极度害怕的样子:“侯爷,真是对不住,我重伤初愈,手足无力,竟然失手弄翻了你辛苦求来的解药,真是罪该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