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薄适对杰克的恭维表示沉默,脑子里十分混乱,十几秒钟后回答:“我是Evan的亲生父亲,君小姐是我的太太。是的,我们走散了,我在找她,我想带她和Evan回家。杰克,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他尝了一口那杯茶,眉目清淡,“这杯东方的树叶,叫做碧螺春。汤色碧绿,卷曲如螺,在春天采摘,因而取名碧螺春。”
“听起来应该是个很美的名字,像东方一样优雅神秘。”
年薄适站了起来,拿起搭在椅靠上的围巾:“是我的太太教会我认识碧螺春,还有很多茶叶。杰克,你泡茶的手艺很差劲,与我太太相比,不如她的十分之一。”
他走出咖啡馆,走进寒风中,没有登上车子,只是逆着风走向君墨染的家。
他忘了戴上围巾。
在君墨染的门外徘徊两个小时,全身凉透了,沸腾的血液凉透了,跳动的心脏凉透了,甚至他的思想和灵魂都凉透了,他回到车上,打开电脑看监控。
监控中君墨染很爱他们的孩子,对Evan的照顾无微不至,一点不像那个上班期间把孩子扔在家里饿得哇哇大哭的粗心大意的母亲。
她亲手做早餐、午餐、晚餐,每一顿饭都摆两副碗筷,视频中,她看着餐桌对面空白的位置,她的话清晰地传出来:“凉茗,离婚诉讼我已经递交到S城法院,我拜托了爸爸帮我快点开庭。大概过两周,我可能要亲自回S城打官司。唉,好麻烦,年薄适太混蛋了,怎么都不答应签字。”
过了几秒,她有些激动:“是的,我知道他还爱我,可不能什么事都用一个爱字一笔勾销!凉茗,我不爱他,我想来爱你,我的后半生,我想和你一起过,还有Evan。”
她苦笑:“他不在的时候,我是真的不怨他了,可他一说话,我就觉得来气,更何况,他还随口污蔑你。我不想听到他的声音,不想看到他的脸,那让我不舒服。”
“爱情?什么情都经不起时间消磨。他曾经也很爱宁小姐,最后还不是不爱她了。过个几年,也许今天的宁小姐,就是那时候的我,他对我的爱总有一天会随时间而逝。爱情太缥缈了,亲情才是永恒的。”
“你说得对,与其相互折磨,不如放过彼此。”
“……”
年薄适匆匆过完整个视频,画面定格在她似乎靠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脸上露出幸福安宁的表情上。
他的眼中渐渐地滑出两滴晶莹剔透的泪,折射着万家灯火,灯火有多暖,他的泪光就有多冷。
原来是这样。
……
君建国说:“你听谁说墨染跟什么温先生同居?不可能的事,墨染那七年是一个人独居!”
君建国说:“她的养母对她只是表面上的好,事实上,她从小被锁在家里,没有任何朋友、伙伴,她不被允许参加任何活动。”
谷旸说:“你是不是搞错情敌的名字了?S城根本没有一个叫做温凉茗的人。”
保镖说:“关于温先生的一切,我们什么都查不到。他不住小镇,甚至没有他的出入境记录。”
杰克说:“她问我,你怎么能对我的朋友视而不见?我笑着点头告诉她,当然,我看见他了,天使般的男人。”
……
原来是这样的。年薄适闭上双目,一片星辰璀璨湮灭。
这时,舒缓的手机铃声响起。
他的思想和四肢僵化了一样,无法动弹,陷入深不见底的沼泽中。
铃声响了二十多遍后,年薄适终于能动了,轻轻地点了一下接通。
谷旸的语气十分震惊急切:“BOSS,嫂子是不是神经有什么问题?你先别骂我,我是认真的,你仔细看过她的画没有?
她画的那个男人,有一半的画中,他穿的都是一套衣服,黑色风衣和西裤,白围巾,灰色的毛衣。
你还记不记得那年我们在机场遇到BOSS嫂,她说送一个朋友?她的画中有这样的场景,那个时候是夏天,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机场所有人穿的都是裙子、短袖,只有画中的主角,温凉茗,他穿的是风衣和围巾!
我说的她的画哪里有点诡异,还是诗蕴发现了这点格格不入。”
年薄适艰难地思考,的确,那幅画是这么表达的,可当时他看见满屋子温凉茗的画像,只会去嫉妒愤怒,忽略了那些细节。
嗓子像是堵了一块金子,让他发音困难,慢吞吞的:“是,墨染她可能……患上了……精神分裂症,我刚刚得到这个消息。”
手机那端忽然没了声音。
年薄适声音很淡,近乎缥缈:“谷旸,你应该记得,那天,墨染送走了温凉茗,不久,她就公开向霍展擎求婚。那天晚上,她在盛世千娇抓到我,过了两天,她说要去美国。那天晚上,我守在宁钦雪身边,第二天,墨染就留下离婚协议书和一封信,告诉我,她要去找温凉茗了。就在前天,她跟我说,温凉茗在照顾Evan,可是Evan在家里饿得哇哇大哭。”
谷旸汗毛倒竖,支支吾吾,胡说八道起来:“BO……SS,也许是我们弄错了。嫂子是画家,画家的思想跟我们不一样,她那画,也许是什么,呃,印象派呢?”
“谷旸,墨染她本来已经好了,是我把她逼成神经病的。”
人生头一次,年薄适表情崩溃。
人生头一次,年薄适泪如雨下,无法控制泪水从眼眶中涌出。
即便是看到离婚协议书的那一刻,听到她亲口说不爱他了,他也没有像现在这么绝望。
谷旸眼睛泛红,声音哽咽:“BOSS,不是你的错,是宁钦雪那个婊砸害得。你别这样,我听着难受。”
“谷旸,我很疼。”
谷旸连忙着急地问:“哪里疼?我让人给你叫救护车!”
“这里,心,特别特别疼,我觉得我快要死了——是了,那天晚上,墨染跟我说,她要死了,求我回家,我不相信她,我没有回来陪着她,反而陪着宁钦雪……”
谷旸抱着手机,哭出了声。
旁边的年诗蕴捂着嘴巴,早已泪流满面。
他们都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这么残忍,君墨染居然一个人背负着这么沉重的秘密,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一直信赖依靠的人,其实根本没有存在过。
到底经历了什么,她才得了这个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