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挹香大设闹红会,与众美在虎丘揽胜,甚是畅快,归家已二鼓矣。父母虽未见苛责,挹香自觉不安,连日兢兢业业,在书房中静心攻读,即使偶然出外,无非至月素家闲谈。童儿们纵知其事,亦隐而不言。
流光如驶,屈指已是天上星期,人间巧节。挹香披编匝月,那日午后,欲思散步逍遥,闲步至月素家,见诸人俱聚在秋阳中掷巧。挹香见他们掷得兴浓,即说道:“我也来掷一个。”即拈针抛入,恰巧掷了一枝生花彩笔。众美笑道,“江郎梦笔生花,此其前兆。如今掷针成笔,金生后兆可知矣。”大家说笑了一回,时光欲晚,挹香辞归。
行至半途,忽遇着一个通家好友。此人姓姚,字梦仙,本城人,生得甚有膂力。路上遇着挹香,便唤道:“香弟何往?”挹香回头一看,见是梦仙,大喜,便告其所由来。梦仙道:“时尚未暮,我们拣个洁净酒楼去喝酒罢。”
于是二人同入酒肆,拣了清雅座头坐了。少顷,店小二至,请点酒菜。挹香道:“须拣可口者搬来就是。”小二领命去,不一时送上两壶真陈绍酒,一盆虾仁炒猪腰,一碗南退馅蛋饺,一碟糟鸡,一碗笋腐。二人论古谈今,各饮得醺然大醉,然后梦仙会了钞,一同出店。时天色已夜,遂买蔑檀烛之,携手同行。
未及半里,忽至一荒僻之处,耳中隐隐闻妇人啼哭。梦仙道:“奇怪,莫非此中有人短路么?”即把手中火把去了煤头,往前一照,却是个青年女子,身上剥剩一件小衣,旁有一凶人,手拿衣服钗钿,正思逃遁。恰遇梦仙二人,凶徙吓了一跳,急欲溜奔,被梦仙一把抓住,便道:“你是何人,胆敢在近城行凶?”那人也不回答,挣身思逃。那晓得梦仙虽是瘦怯书生,手中十分来得,一手抓住那人,那人已服服贴贴,不能挣动。挹香上前,将他手中衣饰夺还女子。
那女子寒羞整理毕,二人遂细问他住居姓氏,可有父母,家中作何生理,为何夤夜在此。女子道:“妾就住前面南园村,耕种度日。家中只有一老父。贱妾姓吴,字秋兰。今因与邻里中姊妹往大士庵拈香归,姊姊们有事先行,大家分散。妾路生不谙,天渐瞑黑,不意遇此强暴。若非贵公子等相救,贱妾性命已若草上秋霜矣。”言讫,欲下跪拜谢。挹香素性多情,每以怜惜名花为念,今见他十分感激,又见他姿容妩媚,态度端正,花艳瓜瓤,髻薰豆蔻,虽蓬门未识绮罗,倒也一无俗气。便道:“如今衣饰俱还你了,你也不必谢我,快些回去罢color=“#FFFFFF”
素娟听了,低垂粉脸道:“小妹深闺浅识,所学者春蚓秋蛩之句。既蒙表兄齿及,正要叨教。”二人说了一回,夫人命排酒相待。不一时,酒肴排设内堂,素娟欲辞母归房,夫人道:“挹香哥哥犹如自己哥哥,有何客气?况方才说的诗赋文章,席上正好叨教,不可进去。”素娟无奈遵命。于是五人入席。席间,小山询及吴中风景,挹香一一答之。
老夫人道:“贤侄方说及吟诗一事,小儿与小女虽不甚解音谙律,亦是他们酷爱。贤侄可吟几首教教他们。”挹香道:“这是怎敢。既蒙姑母谆谆,小侄谨当遵命,尚求姑母命题。”老夫人想了一想道:“庭前早桂已开,即此为题。贤侄首倡,教他们兄妹二人酬和,何如?”挹香道:“但恐小侄菲才,不足供二大人雅赏,致贻兄妹笑也。”言讫立成一绝,呈与张家夫妇。见上写着:
庭前早桂乍开勉成一绝呈政
分得蟾宫仙卉栽,一枝先向小庭开。
他年直达青云路,要借丹梯折早魁。
夫人看华,大赞道:“诗才卓荦,吐属不凡。”挹香道:“小侄抛砖引玉,何敢当大人谬赞。”说毕,老夫人递与素娟道:“你也做一首。”素娟只得轻磨香墨,做了一首,呈与挹香。挹香展开细看,见其字学簪花,十分秀丽。上写着:
庭前早桂乍开吟答一绝
瑶台布种散天香,金粟丛丛压众芳。
不共海棠争巧笑,早秋独耐晓风凉。
挹香看毕,赞道:“贤妹诗才轻圆流丽,一字一珠,愚兄甘拜下风。如今要请教小山哥哥了。”小山谦逊了一番,然后拈笔写了一首。挹香展开,但见上写着:
早桂奉答一绝
新秋鼻观忽闻香,始见枝头粟已黄。
我亦欲将仙斧借,直奔蟾窟问吴刚。
挹香看了道:“用意清新,奇警处想入非非。”小山道:“小弟率尔躁觚,不当大雅,何兄谬赞至此。”于是大家谦逊一回,复又传杯弄盏。真个是:
酒到韵时诗亦醉,花当明处月还香。
俄而酒阑灯■,夫人命家人送公子书房安睡。小山与挹香甚为契洽,彼此谈今论古,并言此处有才妓竹卿,为一时翘楚。挹香十分钦慕,约定寿事完毕,同去一访。
正所谓:
风流公子原多癖,到处寻芳博盛名。
未识果去同访竹卿否,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