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色古香的绸缎铺坐落在繁华的西凉街与平安巷连接的地方，店里的布料颜色精美，成衣的款式也目不暇接，但是价格相对的也高一些，是上流的富家夫人们最喜欢光顾的地方。
刘婉从家里溜出来，穿着西方最流行的西裤和马靴，墨绿色的背心小马甲，手里还提着一个从隔壁石器店里顺过来的袖珍鼻烟壶。
刘家的绸缎铺店面很大，但是来往的客人很少，门外的热闹似乎和店里丝毫没有关系。
“小姐，您面孔看起来挺生，是第一次来我们店里吧。”昏昏欲睡的店员看到了迈步进入店里的刘婉，打起精神。
“唔，算是吧。”刘婉是刘家的大小姐，自家的店，竟然有人不认识自己，多半是因为她出去念书的这三年，换了新的店员。
“那您看，有什么喜欢的款式吗？我们这里有最好的布料，最新的样式。您看看这条桃花色的披肩，是今年将军太太们最喜欢的。还有着条嫩黄色的旗袍，百乐门的姑娘们都来订了好几件了。”在店员开来，刘婉的穿着很讲究，这样家里宠爱的大小姐，手中的零花钱也一定不会少。
“你觉得我是百乐门的？”刘婉挑眉，鼻烟壶从左手扔到右手。或许是店里的空气比较闷热，刘婉向上吹起自己的刘海，解开了马甲的扣子。
“小姐……”店员只道是嘴快，太太们总是成群结队一起来的，刘婉的穿着着实不像已经嫁了人的，反倒是一些需要靠服装来装饰自己的舞女们经常一个人光顾，也不怪他会把刘婉下意识的归在这一类人中。
“您好，我来取我订做的衣服。”胭脂一身剪裁合身的枣红色旗袍，披着米白色的丝质下披肩，头发盘成好看的梅花髻，刘海被卷成铜钱形贴在额头上，举手投足皆是风情。
店员口中的百乐门舞女，也该是这般的模样。
“好嘞，胭脂小姐您稍等。”午后的时光，店里也只有一位店员，胭脂是刘氏绸缎店的熟客了，店员让她在店中随意转转，自己则先要陪刘婉。
“不碍事，你先去忙吧，我在这随便看看就成。”
这就是胭脂，刘婉光明正大的打量着她。她虽然回来了没有多久，但是通过自家哥哥刘向之口，也知道了不少北平现下的事情，比如西城最有名的盐商庞氏的公子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但是由于身材矮小，有钱人家都不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再比如梅远之在刘婉出国的第二年就娶妻生子了，还有就是这百乐门出了名的舞女胭脂，听她一只曲要上百银两，是安全部将军张奉仙的红颜知己。
刘家虽然是商人，但是也要依靠官府的庇护，刘家是想要把送一个女眷过去的，刘向也在刘婉回来的时候就和她说过这个事情了，然而刘婉肯定是不答应的。
没有想到能在刘家的绸缎店里遇到胭脂，刘婉的心思绕过几个弯，有了新的主意。
“这料子倒是极好的，可惜买了再多我也穿不着了。”胭脂看到刘婉正在看她，也大大方方的回望过去，而后礼貌的收回视线，走到另一侧，手摸着上好的绸缎，嘴里喃喃自语。
“胭脂小姐好眼光，这料子是昨天刚从海上运回来的，掌柜的说是专门替我家少爷和小姐准备的，您手里的，是剩下不多的几匹布了。”店员知道胭脂出手大方，不遗余力的介绍着。
“这批货就是我去接的，怎么没听我哥说自己也要留着给我做衣服？”刘婉挑着眉头，大步朝胭脂这边走过来。
“小姐您怎么？”店员话说道一半才反应过来，看到刘婉拿在手里的牌子，张大了嘴巴。
“原来是刘小姐。”胭脂施施然笑着朝刘婉行了个礼，放下手里抓着的布料，留恋的看了两眼，“既然这样，这布还是留给刘小姐好了。”
“这布料好是好，就是颜色灰青，你我皆是姑娘，自然是穿不上这么厚重的颜色的。我哥喜亮色，也不缺衣服，刘婉第一次见到胭脂小姐，这布，就当是我送你的了。”
胭脂抬起头，对上刘婉清澈锐利的眼神，还是一派淡然若水的表情，她淡淡的拒绝，“胭脂不敢，刘小姐……”
“莫非是胭脂嫌弃婉的好意？也是，该做成成衣直接送到百乐门的。”刘婉在海外呆了三年，言语之间也直接不少，她刻意提起“百乐门”，倒是让胭脂变了脸色。
“刘小姐莫要再开我玩笑了。”胭脂拿起店员已经包好的衣服，又朝刘婉行了个礼，准备离开。
“好布自然是要配上人的，婉刚回北平，自然不如胭脂小姐的人脉之广，没想到这想送个礼物，也没有人买我这个人情了。”刘婉嗤笑了一声，放下了手中还握着的布。
“胭脂惭愧，只是不敢夺人所好。”刘婉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果再退，就是胭脂不知礼数了，她只得回过头来，“刘小姐可有心仪的人选？或许胭脂可以帮你带到。”
刘婉莞尔一笑，反问她，“那胭脂呢？可有想送的对象？我也算借花献佛。”
“刘小姐什么意思？”胭脂抬起头，手拂过完美的鬓角，一步一步朝刘婉走过来。
一个温婉，一个英气。店员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愣愣的看着两个人。
这个人是他们店的大小姐？他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啊，还好他刚才的态度很谦和，还好还好。
“胭脂又在想什么？”刘婉也不怕她，把鼻烟壶倒了个个，即使比穿着高跟鞋的胭脂要矮上小半个头，气势上也毫不输她，刘婉眯起好看的眼睛，“胭脂小姐是不是，很羡慕我？”
胭脂一怔，眸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随即又无辜的回望过去，眼里已经恢复了平淡如水，“刘小姐家世煊赫，又是吃过洋墨水的，和我们这些人不一样，谁不羡慕？”
“不，我们是一样的，胭脂。”刘婉“啧”了一声，左手轻佻撩起胭脂服帖的披肩，又替她重新穿好，不顾她惊讶的表情，凑到她的身边，嗅了嗅胭脂身上的香水味。
“男女没有贵贱，你的身份不是他们惯出来的，只是你自己的。”刘婉笑笑，将鼻烟壶塞进她的手里，“喜欢什么，想要什么，都是自己抢来的。”
“胭脂，我在你的眼中看到了不甘心和犹豫，和三年前的我一样、”
“哪有那么多身不由己和情不自禁，你不过就是你而已，潇洒一点不好吗？可不要后悔哦。”
“这个鼻烟壶就当是送给你的见面礼了，你知道的，西方的洋人们都兴这个。”刘婉把该说的都说了，潇洒的摆摆手，也不理会胭脂的反应，径直出了店门，“胭脂小姐，我们有缘下次再见哦。”
“卡。”
“这次很好，大家都辛苦了。”杜若从镜头后面站起来，朝大家鼓掌，“今天就到这里了，收工吧。”
“田野，你过来一下。”杜若说完，朝正在卸妆的箫婠婠点点头，朝一边的角落走去。
沈从溪安慰的拍拍田野的肩膀，走到箫婠婠的身边，有说有笑的和她讨论起了与剧组无关的消息，当然，大部分还是围绕顾家展开的。
刘婉和胭脂的这第一次会面的戏，足足拍了四遍，其中第一次是因为箫婠婠走出了镜头，三次是因为田野反常的各种原因。因此，本来要在下午赶完的进度，最终只完成了这一场，片场的气氛不是很好，甚至连一向和颜悦色的沈从溪都板起了脸，更不要说杜若了，硬是被沈从溪劝着才压下了火气。
而为了让拍摄更顺利的进行，原本大部分交给胭脂来完成的正面镜头，最后全部改成了侧面或者背影，将更多的画面留给了刘婉。当然，箫婠婠也不负众望，超出杜若预期的将刘婉初回国，对胭脂的探究，对钱财的不屑一顾，以及对女人地位和平等追求的野心表现的淋漓尽致。
青涩懵懂和睿智狡猾融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对台词的掌握也很熟练，在田野无法驾驭全场的时候，箫婠婠也会很好的带动她的戏感和情绪。
当然，这些都是杜若和沈从溪从未有预料到的。
“是不是最近的工作安排的太多了？我看你今天的状态也不是很好。”杜若在片场，难得的点燃了一只烟，此时他的眉毛已经拧成了川字。
田野之前的表现虽然算不上亮眼，但是和同期的小花相比起来，还是有可圈可点的地方的。可是今天的表现实在是让他大跌眼镜了，尤其是放在和箫婠婠一起彪戏，无论从那一方面来看，都差了不止一点点。
杜若不知道箫婠婠之前有过三年的替身演员经验，但是田野是知道的，她也没有办法解释今天发生的一切，和她预想中的实在差距的是太大了。
“杜导，我会好好调整的，接下来的戏份中不会再出现今天的问题了，拖了大家的进度，我也很抱歉。”田野向杜若道歉，才让他的情绪好了一点。
“我是很看好你的，不要让我失望。”杜若吐出一口烟圈。
田野在杜若看不到的地方，双手握成拳，心里猛地生出一种危机感。
箫婠婠，又是箫婠婠！